那姓尹的咧了咧嘴:“屬下洗耳恭聽。”下一瞬,他的頭顱便朝外橫飛了出去。沒人看清九枝燈是何時亮劍、何時收劍的,而九枝燈的劍鋒上甚至連絲縷鮮血亦未沾染。九枝燈將三疊袖一抖,抓入左手掌心,將雪銳的劍鋒自上而下擦拭了一番:“……我想試一試,你若死了,你的赤練宗敢不敢反。”離得近的數名赤練宗弟子被濺了一頭一臉的血,瞬間繃緊了一張臉,猝然拔出劍來,癡望著地上的無頭屍身,卻不知該不該動手,一時間麵麵相覷。一名距離最近的赤練宗弟子指尖顫抖,試探著往前跨出一步,意欲為尹宗主報仇,可灰袍青年卻率先拔出寶劍,一劍貫穿了那名弟子的胸膛。他就著劍勢,把那死去的弟子屍身往前一推,隨著屍身的悶聲落地聲,伏地叩拜,嘶聲道:“回尊主,此弟子以下犯上,誅殺宗主,實乃罪大惡極。屬下代尊主行刑,清理門戶。若有僭越,還請尊主諒解!”這話一出,凡是機敏些的人哪有不明白的,紛紛撂了劍,隨灰袍青年下拜。——尹亦平想給這位新任尊主一個下馬威,用風陵山試驗這位風陵出身的魔道尊主對魔道的忠心,誰想對方收拾了叛亂之人,反手便斬了這顆馬頭,可見此人手段酷烈,對己對敵均是如此,絕非可輕易欺淩之輩。九枝燈納劍回鞘,望了灰袍青年一眼:“你是何人?”灰袍青年答:“在下孫元洲,乃赤練宗宗主幕僚。”九枝燈淡然道:“從今日起,你便是赤練宗宗主。”孫元洲不僅沒有喜色,反倒掛了一腦門子汗珠,但令已下達,他也無從拒絕,隻得咬牙應道:“……是。”九枝燈令孫元洲整肅噤若寒蟬的赤練宗弟子,並帶投降的風陵山弟子前去換衣濯洗後,便邁步轉向青竹殿間。他在殿裏細細搜尋一番,未尋得其欲得之物,又進了廣府君常住的妙法殿,不費多少力氣,便在一隻冰匣內尋見了一隻右手。那手在冰匣間中保存,相當完整,隻是冷了些,色澤、潤度一如既往。捧著這隻殘手,九枝燈一改嗜血冷淡之色,呼吸略有些急促,指尖探出,略帶青澀地與匣中指尖輕微碰觸了一下。隨著這下碰觸,他的心髒像是被輕輕捏了一記,胸臆間一陣戰栗。九枝燈喃喃喚道:“師兄……”旋即,他珍惜地把那隻手捧了出來,以靈力試探勾連之後,卻微微皺起了眉頭。……師兄與世界書融合多年,他斬下的血肉裏,裏麵不是該有世界書的殘片嗎?為何這隻手內卻是空空蕩蕩?是嶽溪雲將碎片抽離了出來嗎?如此珍貴之物,他必會貼身攜帶,然而方才在擒獲他時,他全身的法器都被收繳,九枝燈曾細細清點過一遍,並未發現可以藏匿碎片的錦囊玉袋。九枝燈並不了解世界書的效用,但既然是神器,就必然有奇效。如果裏麵碎片尚存,或許還能用接引之術,幫師兄把手重新接回原處。他將冰匣收好,又施加上一層封印,收於寶囊中,正欲離開,便有一名身著遏雲堡服飾之人跨入門內,喜滋滋地向九枝燈報道:“屬下遏雲堡弟子,參見尊主。”九枝燈銷去了一切表情:“何事?”那弟子報道:“那丹陽峰曲馳寧死不肯投降。堡主特遣我來詢問尊主,如何處置?”九枝燈反問:“不肯投降?”那弟子言語間頗有幾分洋洋自得:“是啊。他冥頑不靈,負隅頑抗,堡主令屬下們一擁而上,方才製服了他。”誰想九枝燈並不信他這套說辭,臉色更見沉鬱:“曲馳不肯投降,你們竟能製服於他?”本以為這番回稟能討得九枝燈歡心的弟子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趴在地上,半字難言。九枝燈亦覺蹊蹺,邁步欲出,想去丹陽峰查探個究竟。然而前腳邁出門檻,他便眉心一動,回首問道:“……你剛才說,你是哪一分支的弟子?”九枝燈身上威壓王勢極重,那弟子將腦殼緊貼著地麵,熱汗滾滾自發間湧出,周身麻癢宛如萬蟻爬動:“是,是遏雲堡……”九枝燈:“……”九枝燈記得分明,在約七年之前,遏雲堡弟子為求功法速成,偷偷潛入一處避人遠世的道修山莊,屠盡莊中老少,吸其精靈,養益己身。此惡事發生在丹陽峰所屬境內,敗露之後,曲馳帶人蕩清了作亂的弟子,逼得當時的魔道之主廿載現身,致歉賠禮,並嚴懲了當時的遏雲堡之主。為免麻煩,那煉屍者雖說為溫雪塵洗去了不少記憶,但大多數均是存留著的,這件事應該也不會例外。所以,溫雪塵特派此人前往丹陽峰受降,究竟是……思及此,他神情更冷,拂袖馭劍,往丹陽峰方向而去。再見曲馳時,九枝燈險些沒能認出他來。他躺在一名丹陽峰弟子懷間,血流滿額,側顱有一處陷下,一身衣裳均被內裏透出的水色染透,因著朱衣覆體,看不出是汗還是血。擁住他的年輕弟子麵色恓惶,淚落如雨,卻又不敢讓淚水落在曲馳的傷口上,便盡量扭著頭,姿態看上去滑稽又可憐。九枝燈見他很是有些眼熟,但丹陽峰弟子他也是見過不少的,便未曾往細裏想去。麵對來拜的遏雲堡堡主,九枝燈隻問:“丹陽峰其餘弟子呢?”方才,遏雲堡堡主見未能激得其他弟子動怒暴起,又見曲馳隻剩奄奄之息,覺得大出惡氣,才下令停止對曲馳的毆打,並將其他弟子押入主殿中聽候處置。誰想有一名弟子不肯入殿,掙紮著硬要來照看曲馳,見此人身上並無靈力,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堡主也不忌憚他會趁機做些什麽,索性就放了他過來,欣賞欣賞他涕泗橫流卻又無能為力的可憐相,也是有趣。聽堡主不失得色地陳述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九枝燈眸間微動:“是誰打了他?”有幾個不知深淺的弟子站了出來,滿臉喜色難掩。九枝燈再道:“……手伸出來。”他們便以為是要受賞。有人攤了一隻手出來,有人雙手齊出,彎著腰,隻待賞賜落於掌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