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做好了替原主獻身於孟重光的準備,然而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想走這一步棋。於是他岔開了話題:“我們下一步去哪裏取鑰匙碎片?無頭之海?還是化外之地?”“待師兄和周北南養好身體,我們再出發。”孟重光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麵露難過之色,但能如此貼靠著師兄,他已是慶幸之至了,“……我們去化外之地。”現世之中的風陵山大殿中,九枝燈正在伏案閱文,並用朱砂批改。大殿內除他之外別無二人,四麵牆壁,一扇重門,隔絕了外來的一切聲響,靜得仿佛千鳥飛絕的空山。當門被從外推開的瞬間,九枝燈驀然抬頭,開口便問:“是溫雪塵回來了嗎?”話一出口,殿外交錯鏗鏘的刀槍與痛呼聲便將他的猜想盡數粉碎,九枝燈微微迸射出光彩的雙眼重歸山高水遠的清冷:“是何人來犯?”底下的弟子隱約意識到自己帶來的並非九枝燈期望的消息,便畏懼地恨不得將頭埋進胸腔裏去:“……回山主,領頭的是徐平生。”九枝燈:“又來了?”語氣很淡。“是。”九枝燈繼續埋首於山海般浩繁的竹簡之中,持筆點染一絲朱砂,於其上批注,隨口道:“殺了。”“山主……”來稟告的弟子似有猶豫。九枝燈也很快反應了過來,越過他的肩膀,看清了搖曳彌天的鱗動波光。“他也值得你們動用風陵山守山大陣?”九枝燈重新擱下竹簡,“他是和誰一起來的?”弟子猶豫道:“……是卅四。”九枝燈稍稍凝眉後,沒再多說一字,伸手按緊腰間佩劍。那弟子眼前一花,九枝燈的身影已消失在高位之上,那竹簡邊緣甚至仍有餘溫。第51章 鏡花水月徐平生揮劍,輕而易舉地割斷了眼前人的頸項。皮肉撕裂,頭顱飛出,他奪住那被血瞬間漬染成血色的縹碧發帶,一腳踏上無頭屍的後背,另一手上所持的魚腸劍一甩,一線血珠颯然落於通天柱之上。手提人頭的徐平生劍花繞身,煞氣騰騰,數十身著風陵山服飾的弟子包圍著他,莫敢逼近。他有一隻眼睛的瞳仁染上了可怖的鴉青色,一身素色的竹枝長袍之上已是漫江碧透,大團大團的血花在其上綻開來。“叫九枝燈……滾出來!”他低吼著,“把我弟弟,還給我!”他的嗓子像是吞過炭,吼聲已不似人聲。“誰是你弟弟?”一把清肅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當初不是口口聲聲說不認識師兄嗎?”聽到此話,徐平生先是露出了吞了一根針似的難受表情,待他仰頭望去、看清上方人是誰,眼裏便燃起了熊熊火光。他縱身躍起,數步踏上通天柱,步履穩穩落在繪有八仙浮雕紋的柱身,以踏浪之姿直奔九枝燈而去。九枝燈垂眸看向徐平生,拇指挑起佩劍的劍柄,讓腰間懸掛著的一點寒芒鑽出鞘來。細薄的劍身上映出了徐平生泛著血絲與殺意的雙眼。然而未等九枝燈劍身全部出鞘,一股氣勢磅礴的劍氣橫空斬來,斫於通天柱上,濺起萬千星華,也截斷了徐平生的去路。見狀,九枝燈放開了手指,任劍刃重新滑入劍鞘,原本已經被殺意激揚而起的縹色發帶也重新柔和地垂落在挺直如鬆的脊背上。看清操縱劍光之人,徐平生睚眥盡裂:“卅四!你他媽……”話音未落,他腹部便猛地受了一靴。卅四一腳把他踢下了通天柱,徐平生的身體毫無保護地砸落在地,硬生生把青石板砸出了數道裂紋。卅四的佩劍仍插在通天柱側麵,蜂鳴陣陣,縱劍之人翩然立於其上,抱臂挑眉,朝高處的九枝燈招呼:“小公子,近來可好啊。”九枝燈不喜寒暄,冷冰冰指向倒地呻吟著的山中弟子:“你是來問好的嗎?”卅四手一攤,笑盈盈地辯解:“誤會,都是誤會,我來是為了他。”他一指底下被層層刀兵壓製得動彈不得的徐平生,“他偷跑出來。我隻是來把我養的狗抓回去。”“是嗎?那為何要觸動風陵的守山大陣?”“好玩啊。”卅四理直氣壯地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好奇心重。聽說風陵守山大陣循古法,依詭道,有千機之變,陣眼處更是劍落如蝗,便想來見識見識。”九枝燈注視著卅四,而卅四也毫無畏懼,笑眯眯地看回去。卅四是廿載之弟、魔道殺神卅羅的侄子,也是卅羅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親人。他自小在卅羅身旁長大,酷愛劍術、不遵塵規,包括三庭五眼、玉立長身,甚至鴉青色的眸色都像極了卅羅。然而他與卅羅最不像的,是他誌不在嗜血殺伐。也正因為此,他才有資格被當年的徐行之視為摯友,因為與他過往甚密,徐行之還挨過打。“下不為例。”九枝燈眉心微鎖,“守山大陣我已叫弟子關閉,下次再擅自闖陣,若是得不了全屍,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卅四極其遺憾地“啊”了一聲,用空劍鞘搔一搔頭發:“真沒趣,我說怎麽剛剛破完外側封印,陣法就停了。”九枝燈不打算接他的話:“你的狗隔三差五來我風陵攪擾,瘋言瘋語,方才還殺我弟子。這要如何算?”卅四低頭看向徐平生的方向,縱身躍下之時,順手將佩劍拔出,輕捷落地,恰好落在徐平生旁邊。他露出慣常的輕佻笑容:“……忍一忍罷。”不等徐平生應聲,他便是手起劍落,從他脖子處下手,利落地斬下他的頭顱,濺起了一地汙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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