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無言以對間,她瞧見了徐行之被縛在床頭的左手,心理總算是平衡了些,露出了“活該你被鎖”的幸災樂禍。徐行之竟也不氣,左手持扇,自來熟地照她額頭輕敲一記:“對啦,這才像個孩子,板著張臉,老氣橫秋的,不像話。”周望被他敲得一怔,捂著額頭看他。她是遵周北南之命,想從徐行之口裏旁敲側擊些東西出來,反倒在言語間被徐行之搶了先機徐行之問她:“你叫周望?周北南是你舅舅?”周望隻覺這人有意思,也起了些好奇心。她學著男子坐姿,單腿抬上炕,靠在床頭的木雕花欄上:“嗯。”徐行之估算了一下她的年紀:“和你舅舅一起進來的?”周望:“差不多。距今已有十三年了。”如果在其他人麵前,徐行之還得注意些言行舉止,但在這女孩兒身邊,他就不用特意拘束了。畢竟她之前從未見過自己,就算有聽周北南說起過關於自己的事情,大概也隻是一知半解而已。如果有可能的話,徐行之說不準還能從她這裏問出些關於蠻荒的事情。他問道:“為什麽要把你們關進蠻荒來?”周望注視著徐行之,微微挑起眉來:“我舅舅他們嫌我年幼,不肯同我細講……再說,我們究竟是怎麽進來的,徐師兄你難道不知?”徐行之:……哦豁。還是個蠻聰明的姑娘,不好糊弄。和聰明人說話自然要換種方式,徐行之把扇子一開,給自己扇了幾下風:“我隻是沒想到,他們連孩子也不放過。”周望嘴角一挑,攤開掌心,把玩著掌心裏的繭痕:“進蠻荒的時候,我還沒出生。我娘和舅舅被流放進蠻荒後,我舅舅為了護著我娘丟了性命,要不是遇見了陸叔叔,把我舅舅的魂核固定在他的符籙裏,又把精元分給他,我舅舅的元魂怕是早就散了。”徐行之微微蹙眉:“周北南是怎麽死的?”周望答道:“他忘記了。”關於這點,徐行之倒不覺得奇怪。鬼修以操縱屍體與鬼魂為主要攻擊方式,作為鬼修之一,陸禦九明顯屬於後者,而鬼魂,又可以被大致劃分為明鬼與暗鬼。能記起前塵往事的鬼,被喚為“明鬼”,它們靈台清明,力量與生前無異,生前強大,死後也同樣強大。那些記憶模糊的鬼,則被統稱為“暗鬼”。它們在死亡的時候,部分魂魄已經損毀、丟失,或者還附著在生前的殘軀中沒有解脫出來,因而混混沌沌,遊離世間,力量相較生前會大打折扣。而導致鬼魂變成“暗鬼”的唯一原因,就是他的死因極其慘烈,以至於神魂潰散,五魄分裂,甚至痛苦到不願去回憶自己的死亡。徐行之很難想象到當年出了什麽事情。按照原主散碎零亂的記憶,正道共分四門,四門各守一樣創世神器。清涼穀守“太虛弓”,應天川守“離恨鏡”,丹陽峰守“澄明劍”,而原主所在的風陵山,守戍的是“世界書”。孟重光是天妖,褫奪神器,遭到流放,倒還合乎常理,然而,周北南是應天川島主之子,為何也要和他妹妹一同盜取本門神器?這又是何必呢?徐行之心中千回百轉之時,周望突然反問道:“徐師兄,你的右手是怎麽回事?”徐行之瞧了瞧自己被開了天窗的梨花木右手,頗可惜道:“你說這個洞啊?剛才被捅的。”周望忍俊不禁:“誰問你這個洞?我是問你的手為何斷了?”……是啊,為何呢?說老實話,徐行之自己也記不大清楚了。仿佛是他自己五歲時太淘氣,玩鬧時不慎被麥刀整個兒切下手掌,血流如注,大病一場,高燒三日,一月未能蘇醒,醒來後便成了殘廢。所幸老天爺還給他留了一隻手,想想也不算很壞。然而,提到自己的右手,徐行之不免又想到在自己受傷時,父親衣不解帶地照顧在自己身側的場景。自己現在身處蠻荒之中,也不知道外麵的時間流轉幾何,父親和妹妹現在過得怎麽樣了。想到這兒,徐行之不禁有些跑神,又不願詳答,索性一言以蔽之道:“……一言難盡。”周望拋出了第二個問題:“你在外麵這麽多年,有沒有去找過你的兄長徐平生?”……嗯?這個問題一出,徐行之基本可以確定,這小姑娘真的是被周北南派來套自己話的。最棘手的是,他翻遍記憶,竟然尋不見原主有哥哥的記憶。究竟存不存在這麽一個人尚是問題,他又該怎麽回答?他若順著她的話說下去,又會不會中了她的話術圈套?幾瞬之間,徐行之就有了應對之法。徐行之注視著周望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沒有兄長。”這個回答讓周望眉頭一皺:“可是……”徐行之卻難得強硬地打斷了周望的話,往後一躺,單手抱頭,神情漠然:“我沒有什麽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