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白臉黑了,他捏著扇子的手不住發抖,拿不定主意要把它敲到誰的頭上。陸西莊見主子已經被氣糊塗了,膽子頓時肥起來,小聲對無爭道:“其實殿下從小就這樣,他看見我哥哥第一眼就……”無爭道:“真的?!”慕容白暴起,抬起扇子狠狠敲了一下陸西莊的頭,指著門外道:“到外麵去站崗!”陸西莊聳聳肩就往外走,慕容白尤嫌不夠,衝外麵喊道:“倒立!”陸西莊懶洋洋道:“遵——命——”無爭對著慕容白,很同情地說:“小白,他也沒說什麽……咳,我是說,我們該進入正題了。”慕容白道:“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想要梁君祿加入我的麾下!現在我沒有多少好將領,叛軍高層都是山匪出身,好不容易一個能服人的沈方沉還被你弄死了(說到這裏,無爭羞愧地低下了頭),我需要一個能夠服眾的將軍。梁君祿之前沒有派別,當年在北疆深得人心,也很會打仗,我看中他了!”慕容白的話裏帶著一股火氣,無爭避其鋒芒,低眉順眼道:“嗯,你看中他了。”“……但是,他不一定能看上我。”慕容白道。梁君祿此人軍隊出身,自有粗獷之氣,偶爾也說得出“清君側”這種話。但歸根結底,他還是大陳忠實的臣子,不可能輕易歸順叛軍。縱使慕容白是太子,他手下的叛軍還是叛軍,隻要老皇帝還在世一天,他就逃不掉“亂黨”這個罪名。想要讓梁君祿歸順他,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無爭微微一愣:“還有你吸引不來的人?”慕容白道:“你不就是麽。”他指間扣著扇子,盯著無爭道,“我會用我的方式吸引他,你也可以把你的大道理講給他聽,看看他最後是投向我還是同意你。如果他同意你,我也同意你;如果他不同意……那我想,你輸掉的可能不止這一局。”無爭盯著慕容白,突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慕容白為他們之間論戰提前畫上的終止符。無爭和慕容白兩人各有各的道理,他們都相信對方有理,但更願意堅持自己,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現在,慕容白想要找第三方做裁判。梁君祿就是那個裁判。無爭挺直了脊背,問道:“期限如何?”慕容白道:“明日中午。我的軍隊後日淩晨就要攻城,到那個時候就太晚了。”無爭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說道:“最後我還有一件事情……”慕容白道:“我也有,你先說吧。”無爭道:“你找人盯住孫吳兩家,等我贏了之後我們聯手對付他們。”慕容白道:“早就派人去了,我也考慮過你萬一贏了的情況的。順便,無論輸贏,你都要來我這裏,跟我一起聯手平定一切。”無爭心道小白果然還想著這件事情,衝他一笑算是答應。就讓小白得意一陣吧,反正最後贏的人一定是自己。第29章 竊國者侯梁君祿從太子府出來, 他的軍師迎了上去急急問道:“將軍,怎麽樣?太子答應主持局麵了麽?”梁君祿一肚子火氣道:“別跟我提那個廢物!媽/的, 要不是老子祖上不爭氣,血裏缺了那麽點東西, 早就自己上了,哪還用得著他?”軍師慌忙道:“將軍,這可是大都, 不能亂講啊。你快跟我說說, 你們都說了什麽?”梁君祿按按額頭,給軍師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之前的對話,末了鬱悶道:“不幹就不幹,還繞那麽大一個圈子, 浪費時間。”軍師疑惑道:“我總覺得他話中有話……”梁君祿歎:“能有什麽話?不愛聽他們那些彎彎繞。走, 咱們去看看我越城的百姓去。”梁君祿自打從越城逃來,在大都一亮相,立即就成了大都官場最不受歡迎的人。文武官員一看到梁君祿就想到大陳要完, 聽到他慷慨陳詞就頭皮發麻,越看他越不待見他。後來越城災民逃來, 倉皇老鼠一樣滿城溜達,令大都體麵人家眉頭緊皺,紛紛叮囑看門家丁拿好手裏的掃帚,千萬不能放一隻進來。孫吳二相看這情景,眼珠一轉,就把不受待見的災民撥給不受待見的梁君祿, 美其名曰“負責到底”。這下子皆大歡喜,官員們紛紛鬆了口氣,梁君祿也以一腔熱情重回心愛的越城百姓懷抱,也不管他們天天指著他的鼻子罵他,隻自我懲罰似的燃燒自己貢獻光和熱。梁君祿路上惴惴不安,又是激動又是忐忑,又想見熟悉的麵孔,又生怕被追著問“怎麽沒守住城”“吃的在哪裏”“晚上哪裏住”,矛盾得快要有絲分裂了。軍師給他撫胸口,讓他鎮定、鎮定,別又在災民麵前突然暈倒,還得叫軍師一個人背回去(那些災民忙著排隊領粥,吃飽肚子大過天)。倒不是越城人不體諒梁君祿,他們也知道越城以少敵多打不過,不能怪梁君祿;但現在他們一腔怒火必須找個人發泄,靶子自然就是朝廷派來安撫的官員,隻不過這個人正好又是倒黴的梁君祿。其實他們已經很收斂了。如果是別人來,沒有一個衛隊保護是沒法毫發無損地回去的,而梁君祿頭發絲都沒少一根。但是今天,越城這些不受待見的家夥們統統走了運。天上下米了!還記得那個一劍斬叛軍元帥的天下第一劍客麽?他是菩薩轉世,來這地上救苦救難,不單單阻擋了叛軍,還用神力變出漫天白米,解了饑民燃眉之急。城南的誥命夫人姬氏看見如此異象,突然曉暢通悟,皈依這位劍客菩薩的座下,捧出了濃濃的白粥供人果腹。梁君祿路上就聽說了這個傳說,嗤之以鼻,還對軍師道:“哪個菩薩會把大白米扔在地上,多糟蹋東西……”軍師問:“那這路上的越城人怎麽都笑眯眯的?”他們不但笑眯眯,看見梁君祿也不暴躁了,還跟他打了個招呼,稱他為“梁將軍大人”,這可是自越城被焚後就沒有的待遇了!梁君祿道:“肯定是朝廷終於發糧了……”軍師道:“將軍!你看那路上!”梁君祿說到一半的話戛然而止,嘴巴不由張大,隻見旁邊一條路上還散著為數甚多的大米,許多人蹲在地上把大米往口袋裏裝,眼裏噙著喜悅的淚水。梁君祿震驚了。神跡是真的!真的有大米雨!這是他活了幾十年都沒見過的,真正的奇跡!他內心受到了極其強烈的震撼,幾十年相信的東西一朝崩塌,信念的廢墟飛快地排列重組,眼看著就要生出一個新的梁君祿來——軍師在旁邊轉了一圈回來,對梁君祿道:“我問清楚了。不是什麽神跡,是那個天下第一劍客不知從哪裏劫了米在這邊亂撒一氣,那邊的姬夫人都看見了。不知怎麽被人傳成那樣。……將軍,你還好麽?”梁君祿一臉冷漠:“很好。一切都好。”他的信念重新回到了本位,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堅如磐石。既然世界還是唯物的,梁君祿就知道該怎麽做。他走到饑民當中定下規定:大家有米了,就不能白吃別人家的糧,要以糧換粥。一小把米換一碗粥,不能讓好心人家虧太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