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我想要的。”靈均話語輕柔,卻是句句斟酌。“……”賀羽生頓了半響,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笑了起來:“那好,我便陪你對弈一局,我贏了你就跟我走。”言罷,握著靈均的手,踏入扁舟之中。靈均安靜端坐,賀羽生卻大大咧咧的半躺著,硬生生把這狹小的地方,占了大半,隔著一張棋盤,他還沒摸一下棋子,便要山巔上嫩芽沏的茶,又要甜脆可口的果子果腹。兩人相識太久,靈均對他的喜好太過清楚,一一備著,身邊總是帶著幾個靈果,隨時沏一壺好茶。茶水清香,靈果爽脆。扁舟晃晃悠悠,向著碧葉荷花深處而去。賀羽生拿了一個朱果,咬了幾口後,方才拉過棋盒。先前靈均拿了黑子,他便扯過了白子,毫不客氣的將棋盤上擺好的棋子撿入棋盒。一邊撿一邊嘟囔:“從我認識你起,你就喜歡混在這深山裏頭,每天不見人影。”“可是你每次都能找到我。”靈均從容撿起黑子,“不管我在雲山之巔,還是在山澗洞穴,或者是榕樹樹冠上,你都能找到我。”“那是因為我了解你,我把你的習慣裏裏外外了解透了,自然猜的出你去哪裏。我要是在你那個小茅屋裏頭沒找你,就去一些險地找你,準沒錯。”他聲音透著隨性:“若是天氣晴好,你就在山巔打坐。要是陰雨連綿,你就去榕樹那裏照料你養的那幾隻靈雀……你的想法就是這麽好猜,而我最擅長的就是猜。”最後一顆黑子收入棋盤,靈均睫毛顫了顫。便聽賀羽生懶洋洋道:“猜一猜,族裏那幾個混球是不是又背著我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猜一猜,我想要得到一件東西需要付出什麽代價,需要殺幾個人。猜一猜誰背叛了我,猜一猜……又有誰想要我死。”“這就是你想要帶我去的地方?”“沒錯。”賀羽生也不管靈均,自顧自的落下一子,眼睛都沒瞥一眼,“我信不過他們所有人,但是我信得過你。靈均。”“……”“我信你不會害我,不會想殺我,不會想要奪走我的東西。我什麽都想要,我什麽都想要守著,但是一個人守著太累,我想找個人幫忙。”賀羽生咬了一口朱果,果肉在唇齒間滑過,他的聲音也含糊不清,“我不介意分你一半。搶的東西分你一半,我自己的東西分你一半。”賀羽生已經落子,靈均的目光便落在棋盤之上,手指粘著黑子,輕輕落下時,靈均答道:“我不喜歡那些。”“是啊,你不喜歡,也不要。”賀羽生攤手。棋盤之上,閃電般的落了幾子,零零散散的,仿佛兩人的心思都不在棋盤之上。靈均聲音清淺,微垂的睫毛之下,眸如碧玉。他道:“因為我不喜,所以你才能毫無顧忌的邀請我。”朱果吃的隻剩下一個核,賀羽生將果核扔入湖水中,在果核沉沒後,他手掌撐著下頜,對著靈均笑的沒心沒肺。“還是你了解我。”音落,他笑眯眯的落下一子,本來零零散散充滿和諧友好的棋局,隨著這一子,殺機四起,步步皆險。靈均卻似沒察覺一般,依舊按著先前的那一套落子。賀羽生大開大合,毫不客氣,有空隙就圍殺,毫不客氣的將黑子殺了個七零八落。這個時候,靈均方才開口:“若是我喜歡上那些東西的話,你便會處處防著我了,然後跟你天天猜測的那些人一般。”靈均抬眸,眸中含著柔軟清淺的笑意,仿佛直擊人心:“想著我會跟你爭,跟你搶……”“可是,我們是修真者,修真者不就是爭?不就是搶?跟天地爭,跟人爭,跟妖獸爭……唯有什麽都爭,方能夠得到更好的修行法典,靈寶,方能踏上長生之道。”“白日飛升,羽化登仙,你所求的,不也是這些?”賀羽生唇瓣帶著嘲諷的笑意,這份嘲諷,卻不是給靈均的,而是給他自己的。他問,“我很久沒來看你了,靈均,你又去了哪些地方?”兩人自小相識,可是越長大,見麵的機會反而越少。賀羽生深陷爭權奪利,紛紛擾擾。這座綿連數千裏的山脈也被靈均走了個遍,再也無法控住他的步伐。兩人便越走越遠。想要相見,往往定在他們的“老地方”。靈均回答:“被妖獸盤亙的蠻荒,終年風雪的天之極北,凡世,海上蓬萊……”“既然你去了這麽多地方,看的還不夠多嗎?你看到的,不應該隻有山水美景才對。”“還有妖獸相殘,極北之地艱難生活的凡人,繁華而紛擾的凡世,奇瑰的蓬萊……”隨著一個個詞被靈均念出,賀羽生垂眸:“可是你始終隻是過客。”“……這便夠了。”“參與其中,好不好?”賀羽生抬眸,他在錦繡繁華和陰暗汙濁中長大,身上浸透了榮華的誘惑,便這麽直勾勾的盯著靈均。兩人對視許久。半響,靈均垂眸,神色寧靜,除了碧葉青荷的清香,他身上什麽都沒沾染,他落下一子,輕語:“不好。”賀羽生沉眸,兩人繼續對弈,你來我往。他忍不住扯下一支粉荷,鼓著臉嘀咕:“你可真沒意思。”那頭傳來輕笑,賀羽生看去。靈均身上籠著雪光,低語:“羽生,你累嗎?”“自得其樂。”賀羽生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