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黑街。


    黑街是一條筆直的,有兩三百米長的街道,在街道兩側有著一層樓高的矮平房,還有就是黑街在一開始並不是叫黑街,而是叫南門直街,一個十分普通的名字。


    但在經曆了一段黑暗的時期後,它的名字就改了,改成了黑街。


    在那段時期,叫醒這條街的不是太陽,而是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半死不活的人,他們痛苦的呻吟聲像公雞報曉一般,給自己的死亡敲響的最後一道鍾聲。


    黑街,黑街。


    紅色的血液流淌在地麵上,把一切都染紅,黏在地麵的縫隙中,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變黑,整條街的地麵也慢慢地變黑。


    黑街,這個名字不知是誰先叫的,但很快,所有看見過這條街的人都認可了這個名字。


    過了二十年,也就是二十一世紀初,黑街還是叫黑街,但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恐怖,而且是變成一條神奇的小巷,也是一條店鋪種類繁多,魚龍混雜的街,在這條街上,人們可以找到自己所想要的,但不一定能買到的,買到可能拿不到的,拿到後或許用不上的,用上後發現原來沒用的……


    在這條街上有各種各樣的商鋪:賣保健品的店(上一段說的就是它)、藥店、煙酒店、棋牌室、洗腳店等等。


    在這條街上有各種各樣的人:堂口龍頭、賣保健品的(上一段的賣保健品的店就是這些人開的)、賣藥的、煙酒店老板、棋牌室老板、放高利貸的、職業混子、廚子、金融巨頭、地產大亨、電商大咖、考公考編的、帶貨的、及各種台柱子、網紅、名媛、微整形的、拚命刷朋友圈做微商的、開廠的、要賬的、岔道的、看場子的、做土方的、搞工程的、玩擦邊球的……


    正因為有著這麽多的店,所以看店的人變多了,走動的人也多了。


    在白天,這裏的人很多,川流不息,到了節假日,人就更多了,多到密密麻麻,摩肩擦踵。


    但一到晚上,無論幾點,隻要太陽下山後,在這條街上的人像是早有約定一樣,同時關門,拉電閘。


    當太陽的最後一縷光芒消失後,整條街變得一片漆黑,陰森森的,像是變成一條鬼街一般。


    有人看到這裏就問了,都2000年了,燈泡都已經發明了好幾百年了,電也普及到千家萬戶了,怎麽還有地方到了晚上連一盞燈都沒有?


    其實在一開始是有的就發生在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也是那一段黑暗時期,黑街的“光明”十分地短,隻有短短的一個月。


    在那一個月裏的幾乎每一天都在維修,基本上是第一天裝好了路燈,但無一例外都在第二天的晚上“壞了”,“壞”的原因有很多:燈泡不知怎麽地就“碎”了,路燈的配電箱的蓋子“鬆了”,裏麵的線莫名其妙地就斷了,路口的變電箱“自燃了”……


    在大力建設現代化城市的進程中,這樣一條一到晚上就烏漆嘛黑的路明顯是不合格的,即便這條街地處偏僻,而且市政工程管理局的一位領導看到這樣的報告顯然是不相信的,武斷地認為是周邊的小孩子調皮,用石頭把路燈的玻璃打碎,用斧頭把配電箱砍開把裏麵的線剪斷,用點燃的汽油瓶扔在變電箱導致著火,於是派了兩個人在那條街上巡邏。


    接著,關於“黑街”的其中一個故事開始了。


    在巡邏的那天晚上,燈沒有滅,領導很高興,打算問一下那兩個巡邏的人是否把那些搗蛋的小孩子趕走了,並打算在明天早上的例會上顯擺一下自己的神機妙算。


    第二天早上九點半,例會。


    領導站在台上,開始慢悠悠地講大家都知道而且不需要天天講的無關緊要的事,在講了半個小時後,大家都快睡著時,領導突然來了一個結束語,這結束語也結束了台下的瞌睡,正當大家準備在“散會”這個詞出現後鼓個掌接著離開會議廳開始一天的工作時,領導來了一句:“請昨天巡邏黑街的兩位同事上來一下,講一下維護路燈的心得。”


    大家一聽,舉起來的手放下了,心裏想著:又要半個小時了,還幹不幹活啊,我可不想把工作留到下班。


    過了幾秒,沒有人上台,台上還是隻有領導一個人。


    “請昨天巡邏黑街的兩位同事上來一下,講一下維護路燈的心得。”領導又重複了一次。


    還是沒有人上來,下麵的人開始左顧右盼了,有的人臉上笑嘻嘻的,心裏想著:哎呀,他們倆該不會睡著了吧哈哈哈哈,接下來有好戲看了哈哈哈。


    “請昨天巡邏黑街的兩位同事上來一下,講一下維護路燈的心得,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領導聲量變高,語氣中明顯帶有一絲怒氣。


    哈哈哈這兩個人這個月的獎金沒了。有人假裝低頭,實則在掩飾自己的笑容。


    這時,有一個走了出來,快步地走上台,靠近領導的耳邊小聲地說了些什麽。


    領導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大聲地說:“他們兩個怎麽回事?今天居然沒來上班?連電話也不接?你這個小組長怎麽當的?今天下班前必須給我把他們兩個帶到我麵前來!”領導是對著上台那個人說的,但聲音很大,沒通過話筒的傳播就已經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散會!”領導轉過頭對著麥克風說了這麽一句,說完後轉身就走開了。


    台下的人看著領導走了,也慢慢地都散了。


    第二天早上,也是九點半,例會。


    會議廳裏比以往更多人,多的那些人有搞清潔的保潔人員,有別的部門的同事,還多了幾名保安。


    門開了,一位挺著大著肚子,背著手的人走了進來,是領導來了。


    保潔阿姨停下了手裏的掃把,台下的人停下了交頭接耳的談話,保安把門關上了。


    整個會議廳變得一片安靜。


    “我們現在來……開……開會。”領導開始和往日一樣的開場白,隻不過聲音卻有些顫抖。


    “今天是x月x日,很快就要到中秋節了,我們……道路上的路……路燈……路燈要……管……管好。”領導說話有些卡頓。


    “這是怎麽了?生病了?說話怎麽有氣無力的。”有人說。


    “我也不知道,看起來還好吧,怎麽不說昨天的事了,我還想著看熱鬧呢。”又有人說。


    “我聽說你們部門的這位領導生起氣來罵人特別狠呢,我還偷偷過來看呢,怎麽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


    “哎?不對,他的臉看起來怎麽這麽白?”


    “唉,好像是啊,慘白慘白的。”


    “我們部門要抓好這個……”領導又接著說了。


    “可能氣白了吧?”


    “哈哈哈哈有可能。”


    “不知道今天那兩個人有沒有來。”


    “嘻嘻嘻嘻。”


    “今天的會就看到這裏了,散會。”


    “今天吹的是什麽風啊?五分鍾就結束了?”有人驚訝地說。


    “五分鍾都沒有,才過了三分鍾,不信你看。”旁邊的人掏出手機亮出上麵的時間,9:33。


    “我去。”


    在說完最後一句散會後,領導仿佛把半條命都散出來了,身體一陣顫抖,眼看就要摔倒了,不過還好,領導把背在身後的手抽了出來,及時地扶住了講台,穩住了身子。


    “徐副!你的手?”坐在前排的一位同事看見這位副局長的手上纏滿了繃帶,不由得驚呼一聲。


    “副局,怎麽回事?”有人接著說。


    “您沒事吧?”


    “發生什麽事了?”


    很多人都站了起來,開始對這位徐副局長給予熱切的關心。


    “沒事沒事。”隻見這副局長擺擺手,站了幾秒回回神,又接著朝外麵走了,走到一半,好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來了,回頭說了一句:“沒什麽就不要往外傳了。”


    整個會議廳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大家都看著對方,想說些什麽,卻也都不說話,最後都不約而同地默默離開會議廳。


    當天中午,飯點,飯堂。


    下到臨時工,上到局長,整個局裏的人都在飯堂裏,有人在排隊打飯,有人給排隊打飯的人打飯,有人已經坐下在吃了,還有人早就吃完了在一旁用牙簽剔牙呢。


    正因為有著如此高的人群密度,一個消息不知從哪裏傳了出來像一顆炸彈一般把整個飯堂都炸了一個翻麵。


    “喂,你還記得昨天那兩個被副局派去巡街的人嗎?聽說一個失蹤了,一個被吊在路燈上了,太可怕了!”


    “臥槽,不是吧?被吊在路燈上也太那個啥了吧。”


    “騙你幹啥,聽說是今天早上有一個人晨跑的時候路過的時候看到了,那個老頭嚇得心髒病都出來,然後有路人看到老人倒了趕緊打了120,結果120來了發現旁邊的路燈居然吊著一個人,又叫了一輛救護車過來了。對了,剛剛那人的老婆還在大門口哭呢。”


    “對對,我也看到了。”一個人插嘴進來。


    “那個失蹤的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不過好像已經去報案了。”


    “太慘了。”


    “哎,你說會不會和副局也有點關係啊,畢竟是他派過去的。”


    “手上還包著紗布呢。”


    “那條街黑得很,會不會和‘黑’有點關係。”一個人說著,在第二個黑字重讀了一下。


    “我覺得沒有八成就有十成了。”


    “有可能是剛好碰上械鬥,拳腳無眼,刀棍無情。我聽說那裏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發出慘叫,器械的乒乒乓乓聲。”


    “這也太倒黴了。”


    “這麽說的話徐局豈不是間接地害死了他們?”


    “對了,那個……”


    “噓噓噓!”


    三個人在激烈地討論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周圍的情況,徐局正在朝這邊走來。不過還好,這三人小會議旁邊還有一個人,剛好可以望風,噓噓聲就是他發出來的。


    這三個人也是老油條了,在機關工作裏工作了這麽多年,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有的,聽到噓聲就立馬懂了是什麽意思,馬上話題一轉,給扯到了今天的工作上麵。


    “今天的工作我們待會吃完飯再繼續聊吧。”


    “行,不然飯都涼了。”一個人附和道。


    “哎,副局,吃了嗎?”第三個人看徐副局長走過來了,立刻打了一個招呼。


    “嗯嗯。”副局感覺有點心不在焉,隻是朝他們擺擺手就走開了。


    看著徐副局長的離開,其中一個人往嘴裏送了一口菜,嚼了幾下,吞到肚子裏麵才說道:“看來裏麵水不淺啊。”


    “當然不淺,還很深呢,深到人都淹死在裏麵了。”


    “還是這個數。”一個人伸出了兩根手指。


    另外兩個人看了,默默地點了點頭,就連那個在一旁望風的也點頭了,看來在他們的心中,失蹤的那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這時,門口的方向傳來了一陣警笛聲。


    這一天,整個路政管理部(徐副局長所管的部門,也是那一個被吊在路燈上和失蹤的那個人所在的部門)和相關人員都被警察帶走,去到警察局裏做筆錄去了。因為走了這麽多人,整個局裏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


    “呀,下雨了,剛來吃飯的時候天還那麽亮。”有人吃完飯走出飯堂,看著外麵陰沉沉,下著小雨的天說道。


    ……


    過了幾天,也下了好幾天雨,腳踩在濕漉漉的地上,泥土黏在鞋邊,要是一個不注意踩到路邊的水坑裏。噢!一天的好心情都沒了。


    小陳,大名陳思,是一名市政工程管理局的普通的辦事員,踩著一鞋的泥來到市政工程管理局的大門口。


    雖然鞋上沾著泥就連襪子都濕透了,但小陳臉上的表情卻是七分欣喜,三分憂慮。


    欣喜的是那兩個和自己同期進來的兩個人一個死掉了,一個失蹤了,這下自己的升職機會就大大增加了;憂慮的是自己會不會也走他們倆的後路。


    “不管了,要是被叫去黑街的話我就請假,實在不行就辭職,還是小命要緊。還是感謝老媽那天生日讓我逃過一劫啊,不愧是我媽,讓我給了我生命,又救了我一命,媽媽我愛你。”小陳自言自語地說。


    在這一天過後,小陳剩下的那三分憂慮也消失了,因為失蹤的那人已經被找到了,在今天早上漂上了河麵,撈上來時人已經腫脹無比了,很難想象其生前是一個高高瘦瘦的人,現在被水泡得像一個三百斤的死肥豬。


    據知情人說,發現屍體的就是徐局,他早上一個人起床後就心血來潮地想要出去走走,結果剛走到河堤上,一團黑乎乎的物體就從水底突然浮了上來,慢慢地順著水流飄向岸邊。


    自事件發生後,徐局就沒上過班了,天天蹲在家裏,今天是他這幾天第一次出門,看到這麽一個奇怪的現象不由得興致大增,於是走近那團物體,想要一探究竟。


    沒想到啊,這一看,把自己看下去了,等徐局走進,看清那團黑影後,整個人一下子呆住了,像是被天雷轟頂,長大著嘴,一動不動地盯著看,連手上的雨傘掉了都不知道了。


    “喂,你沒事吧?”一名路人站在遠處看著徐局一個人立在雨中,對他大聲說。


    徐局沒聽到,依然站在那裏。


    在叫了幾聲沒收到反應後,一般人或許會罵上一聲:“什麽傻佬?站在雨裏不怕感冒啊?癡線一個!”


    但那名路人顯然是一位很熱心,很有社會正義感的人,隻見他走過去,把傘放在徐局的頭上,給他擋一下雨,接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兄弟,怎麽了?下雨還站在外麵會著涼的,喂,你在看……”


    這名路人的話沒說完,一聲慘叫就從路人的喉嚨裏發了出來。


    這一聲慘叫,驚醒了徐局,讓他從呆滯的狀態回來了,徐局看著這名路人,對他說:“看著這幅眼鏡是他了,就是他了呀,報應,報應呀,報應啊!”


    說完後,撲通一聲跳入河裏濺起巨大的水花,隨後淹沒在因下雨而洶湧無比的河水裏,一聲不吭地飄走了。


    三條人命沒了,因為沒燈太黑,沒有目擊者,也沒有監控,警方在追查了半年後,最後以三人自殺結案了。


    此案一出,肆市的市民炸開了鍋,自此,黑街的名聲傳出去了,在街上的路燈時黑時亮中,在眾多的故事版本中越傳越壞,在剛開始時甚至都不敢往那裏走,成為了名副其實的黑街。


    又過了二十年,來到了2020年,這一年,不知從哪吹來了一陣玉石之風,肆市當中有人做起了賭石和賣玉器的生意。


    賭石,講的就是一個賭字,賭贏了,一本萬利,賭輸了,開出一塊爛石頭,血本無歸。贏了還好,要是輸了還不收手還繼續賭,賭上頭了一直輸,小則傾家蕩產,妻離子散,大則債台高築,家破人亡,哀哉!


    賭桌上有輸家,也有贏家,贏的人昨天還開著摩托車去上班,今天晚上就開著豪車在鬧市區裏擼串。


    然而就像買彩票一樣,看到別人隨手用兩塊錢中了五百萬,自己心癢癢了,每天拿出五十一百,甚至自己一天的工資都拿去買彩票了,心想著再多買一個月,下一個五百萬就我的了。有了五百萬我要先出去旅遊,玩完回來後買一套房,剩下的錢……嗯,讓我想想……


    好幾個月過去,幾年過去了,五百萬沒見著,最多也就中了一個四等獎——二百五十塊。


    終於,你覺悟了,你明白了,你做了好幾年的慈善,陰德積了非常多了,多到下輩子投胎可以投去一個不需中五百萬也有好幾個五百萬的家庭了。


    肆市的賭石市場亦然,隻不過是一塊石頭的價格是一張彩票的好幾百倍罷了。


    在2020年到2035年這十五年的時間裏,肆市有將近十分之一的人進入賭石市場,做起了賭石生意,但賭贏的人隻有不到萬分之一。


    當你問起他們,當初為什麽要進入這個市場,一沒門路,二沒技術,能成功嗎?他們會跟你說。


    人呀,總是要有夢想的,萬一實現了呢?


    連他都可以,那我也可以。


    功夫不負有心人。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孑然一身,上無老,下無少,別說老婆了,女朋友都沒有,我怕什麽?大不了就一死,跳江裏,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


    在這些盲目的樂觀自信中,肆市的街上開了很多關於玉石的商鋪,其中最火的要數這條黑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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