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一停,睜開眼,下一瞬,幽黑雙眸在帳縵昏暗中流彩熠熠――


    “這位老夫人演技雖然不錯,卻是低估了王後的心智――能於二十年間屹立不倒之人,並不僅是個善妒毒婦。”


    她打了個嗬欠,悠然道:“戲演過了頭,便是過猶不及,反而讓人懷疑――先是顏王妃的侍女中有人要殺我,接下來就是一碗毒藥,王後若是這麽蠢,早就該在宮鬥中一敗塗地了。”


    她抿了抿唇,輕聲笑道:“不過這位老夫人也真是迫不及待,非要把自己的舊主賣個幹淨……可見王後也真不得人緣,這麽天怒人怨的。”


    半是調侃半是認真說完,她轉頭看向朱聞,笑意中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王後希望你倒向她那邊,你意下如何?”


    朱聞撫摩她發絲的手驟然停住,沁涼長夜中,他的聲音清漫寥遠,仿佛隔了很遠,“我有什麽理由聽她擺布……”


    冷然笑聲響起,朱聞輕輕一握她的手腕,示意她放心不要多想,“她現在想奢談什麽骨肉之情,已然遲了,我還不至於隨便心軟。”


    他看了看窗外蒼茫夜色,替她將被褥掖了掖,正要離去,疏真卻尤不放心,叮囑了一句,“這兩日要注意蕭淑容那邊。”


    她半側過身,看著朱聞點頭離去,不知怎的,卻覺得那身形有著說不出的蕭索冷寂,想起方才談及的那尷尬話題,不由輕聲歎道:“雖然說得這麽決斷,真要到了生死關頭,你能對她下得了手嗎……”


    她掩住唇,隻覺得無限倦意一湧而來,重重紗帳外,依稀可見窗邊冷月如霜,一地銀白。


    ****


    第二日清晨。燮王方才用過早膳。便有人匆匆來報。


    朱炎聽完。雙眉怒顫。將玉箸一頓。發出好大聲響。卻是沉聲冷笑道:“出了這種大事。城守何在?!”


    哆嗦著上前地城守未及申辯。就被朱炎陰冷地目光所攝。幾乎要癱軟在地。隻得拚命磕頭。砰碰有聲之下。將地磚都幾乎磕出一個洞來。


    幾位重臣顧不得他地死活。各個愁眉深蹙――朝廷天使持節而來。如今卻一夜之間。浮屍於護城河中。實在是難以交代!


    若是找不出凶手。這番燮國真是名聲掃地了!


    朱炎見他們一臉驚駭。心中越發不快。他揮退眾人。拿起奏報詳細觀閱。卻也暗自為殺人者地利落手法而心驚。正在此時。卻聽人來報。副使徐陵求見。


    該來的麻煩總是避不了……朱炎微微凝目,隨即便恢複成若無其事的模樣,“宣。”


    “燮國如此作為,不怕惹來天怒,玉石俱焚嗎?”


    徐陵入殿後第一句,便帶上了火藥般的嗆辣。他一身縞素,頭上束了白稠巾,看來一片肅殺哀意。


    朱炎也不以為甚,垂目看了一眼文書宗卷,終究從如山案牘中抬起頭來,“尊使如此憤怒,本王也能理解――歐陽大人白日裏仍在談笑風生,夜來卻已為黃泉之魂,此事實在是駭人聽聞,本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給朝廷一個交代。”


    他娓娓說來,舉手投足間威而不怒,讓人憑空生出凜然沉穩之感,徐陵本想趁這關頭大肆發作一番,卻沒曾想朱炎已將該有之意一齊說完,他一楞之下,雖是有些泄氣,卻仍冷笑著反駁道:“王城好似刺客特別多,這次輪到歐陽世兄頭上,實在是時也命也,也沒什麽好說的。隻是依王城之能,真能擒捉住這凶手嗎?!”


    他語中不無譏諷,卻仿佛對朱炎毫無信心,惹得後者肝火上升,隻是冷冷瞥他一眼便不再理睬。


    徐陵見朱炎冷熱不浸,心中越發惱恨,唇邊弧度越深,眉宇間冷意越盛,“歐陽世兄是清遠侯親信幕僚,如今竟是這般收場――您是該對清遠侯有所解釋!”


    他昂起頭,扔下近乎威脅的言詞,隨即便拂袖而去,再不肯與朱炎多說,那般傲慢偏執的英俊神氣,讓周圍人都暗自心驚。


    徐陵仍背了那副長劍,卻再也不願騎馬――這幾日為了此事,他實在沒白操心,走得雙足幾乎浮腫。他躺入車中,示意從人放下轎簾,一行人疾行之下,終於來到了王城外最有名的雲林寺。


    “方丈在嗎?”


    他站在禪房之外輕聲問道。


    良久,房中才傳出一個男子聲氣,“方丈已然回鄉暫時歸隱,這次是本宮想要見你……”


    徐陵眉頭不易察覺的一跳,隨即作出一派驚詫神情――“居然是世子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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