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禍嗎……”


    蕭策回味著石秀的話,將思緒從那一日的密談中抽離,他搖了搖頭,對著疑惑不解的屬下道:“石秀心心念念追回某物,執念如此,也就隨他好了。”


    他看著書架上的某一格微微出神,聲音仿佛心不在焉,“更何況,他求得了長公主的昭令……”


    部郎張豫之麵上**憤怒和不屑,年輕的臉上漲得通紅,“她懂得什麽?”


    “不可胡言亂語。”


    蕭策斷然揮手,正色訓斥道。


    “大將軍……!”


    張豫之亢聲道:“他們兩人沆瀣一氣,此消彼長之下,您要任由朝政敗壞嗎?”


    “依你又要如何?”


    張豫之聽得他冰冷淡漠無喜無怒的聲音,心中一顫,很快卻又鼓起勇氣,梗著脖子道:“收回長公主手中的大權,將石秀逐出京城!”


    他越說越有底氣,“所謂長公主,不過一介女流,於玉座珠簾後傳聲訓政,頤指氣使,前方的聖上宛如泥塑木雕一般,這等荒謬的皇族陳規早就該被擯棄了!如今隻要您一聲令下,新軍將士便能衝入京城,將這些蛇鼠鬼魅一窩端了……”


    他偷眼望了蕭策一眼。見他沒有發作。於是越發膽大。狠狠心。又低聲接了一句。“大將軍您素有人望。如此時機。不如――”


    “住口!!”


    蕭策地冷哼聲如鞭子一般。重重抽打在他身上。張豫之渾身一顫。抬眼瞥見他震怒地神情。再也不敢說下去――


    “你眼裏還有君臣之分嗎?!”


    蕭策軒眉一揚。眼中神光乍現。卻很快又隱沒不見。“你地話我隻當沒聽見。再有下次。你自行了斷吧。也省得你因大逆之罪而連累家人!”


    張豫之滿心裏不甘願。此時已然忘記了害怕。“大將軍何以如此優柔寡斷。皇家衰弱。您卻正當青春鼎盛。名滿天下。大丈夫受命於天。豈可輕辭?!”


    “上一個自稱受命於天的奸賊偽帝張誠宗已然被棄屍暴市,你是想讓我也如此身敗名裂嗎?!”


    蕭策眉目越發冷峻,眼中幾乎有火焰閃動,“我身為大將軍,執掌萬千大軍,已是位極人臣,看似可以隻手遮天――可若是這世上每個有能力的人都不安野心,做出殘忍齷齪之行,這世上豈是不要大亂?!”


    張豫之被他這一頓聲色俱厲驚得冷汗直冒,卻仍有些不甘心,訥訥道:“可是屬下也為您感到不甘哪――靖難之役乃是您擎天保駕,才有如此局麵……”


    “你說錯了,真正開創如此局麵的人不是我,而是……”


    蕭策說到此處,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他喉頭有些幹澀,卻終究化成一口氣吐出,“總之,你記住,不要再動歪心思。”


    他瞥了一眼張豫之,見他滿麵沮喪,終究緩和了下聲音,道:“你若背著我去做些什麽,一旦被石秀算計,將是死無葬身之地,莫怪我沒提醒你!”


    他不願再多說,揮手示意張豫之退下,於是整座大殿又隻剩下他一人。


    春日的嫵媚生機仿佛絲毫沒有涉及這間宮室,窗外隱約有宮人的嬉笑聲傳來,偶爾有桃花的殘瓣從窗外飄入,卻終究如無數塵埃一般,飛揚自在後,終究落於書架後的鏤花青磚地上。


    蕭策負手踱步,仍有些心神恍惚,他行至書架某一格前,將木匣打開,雙手撫上那一雙雲履,那般溫柔碰觸,宛如摯愛就在身邊,不離不棄的纏綿。


    他想起乍看到這雙雲履時的感受――


    驀然的不敢置信後,胸中便湧起無盡的哀慟悲絕,火辣辣的宛如灼燒成灰,他幾乎要笑出聲,卻是被千年冰雪凍結,連低泣一聲也無法作到!


    那一瞬,這滿殿繁華,宮闕千重,也不過是海市蜃樓,鏡花水月,隻剩下耳邊那溫婉低語,怯怯而愧疚的絮叨道――


    “石君侯呈到我手上時,就剩下這雙鞋了,你留著做個念想吧……”


    “你也別傷心了,這是她自作孽,不可怨別人。”


    “雖然我不願見你為她悲痛如此,卻更不願你被蒙在鼓裏,還是早點清醒的好。”


    蕭策閉眼,耳邊的聒噪,全數碎為片言隻語,扭曲亂音,下一瞬,他的聲音低沉近乎凝滯――


    “她是怎麽死的……”


    那聒噪的女音不敢再做聲,囁嚅著不願開口,蕭策猛然睜開眼,雙目宛如飛焰橫天――


    “她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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