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念頭甫一冒出,就充斥著無與倫比的誘惑力,很快讓呂布深深地陷入了美滋滋的幻想中。又因這連日奔波的疲憊,他哪怕是鐵打的,也該長鏽了。於是眼皮耷拉著,越來越沉,周身的防備姿態也降到最低,就連那道被刻意放輕過、但依然會輕易被往常的他分辨出的腳步聲的靠近,也未能察覺。被意料之外的一幕給惹得嘴角抽搐,郭嘉深吸口氣,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呂大將軍?呂夫人?主母?”呂布猛然間被驚醒,下一瞬投至來人身上的目光,就透著十足的狠戾和戒備。郭嘉懶洋洋地揮了下手,算是打過招呼:“見主公那般著急,就猜出是你回來了。”看清來人後,呂布愣了一愣,眸中殺意很快褪去,並不接他話茬,而是不急不慢道:“主公方才說,你與那幾個都去歇息了。”郭嘉抄著手,好整以暇地歪著腦袋看他:“主公說歸那麽說了,嘉卻難以放心,於是特來瞧瞧。”呂布猶豫了下,錯開半身,讓郭嘉親自瞧上燕清一眼。郭嘉也不客氣,上前幾步,湊到榻邊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陣,又退開去,悄聲感歎:“睡得挺沉。”呂布對此不予置評,而是毫不客氣地送出逐客令:“現你瞧也瞧過了,還不回去歇息?”郭嘉瀟灑地搖了搖扇子,笑眯眯道:“說的也是呀,否則嘉要是一個不小心病了,主公定得心疼上好一陣。”呂布:“…………”他抑製不住地牙癢癢。哪怕許久未見,就單憑郭嘉這份時刻見漲的氣人功力,呂布也毫不懷疑,自己哪天說不定就會一不小心將正嘚瑟著的某人碾死。對上呂布殺氣騰騰的目光,郭嘉仍是笑吟吟的,隻將折扇收了,微抬起頭,以下頜點了點偏廳的方向。呂布瞬間會意:“你尋我有話?”郭嘉莞爾道:“尋自然是尋的主公,既見了你,索性將話一並說了。”呂布也的確不想吵著熟睡的主公,隻有戀戀不舍地解了在指上繞了許多圈的那縷長發,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漠然,隨對此誇張地擺出一臉卒不忍睹的郭嘉去了。呂布原以為,郭嘉之所以尋他說話,主要是想問荊州的情況,對此也做好了準備。不料等二人分別坐下後,郭嘉卻對荊州之事絕口不提,而是拐彎抹角地關心起了他的身體來。呂布被這突如其來的關心惹得一頭霧水,倒不至於警惕——以郭嘉那羸弱的小身板,自己一掌呼過去怕都能去掉一條命:“布身體非但無恙,還稱得上是好得很,郭少府問這作甚?”郭嘉滿意地點了點頭:“主公所懷兼濟天下之誌,大將軍想必是一清二楚的。又因過於鍾情於你,主公不惜捏造了鳳縷仙的存在,借此瞞過世人之眼。隻是後院空虛,到底還比不上膝下始終無子這點來得惹人注目。”呂布皺著眉,還是搞不清楚郭嘉這拐彎抹角地是想問什麽。郭嘉輕咳一聲,決定對這腦子轉不過來的傻大個子來個開門見山了:“如今大勢已然塵埃落定,往後數年也是以梳理內政為主,少了對外征伐。”呂布一派無所謂地點了點頭。不用郭嘉說,他也知道,那聽起來就很麻煩的‘大運河’的修建,少說也要個幾年。在這期間,除了跟朝廷一貫的虛與委蛇、對蠢蠢欲動的遼東考慮一下收複外,就沒甚麽大的作戰規劃了。郭嘉眼底飛快地掠過一抹不自在,繼續道:“大將軍不妨考慮安定數年,調養調養身子……”呂布聽得雙眼發直,腦海中卻是止不住的劈裏啪啦的電閃雷鳴,臉上也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紫的。郭嘉挑明至此,別說他不是傻子,就算真是,也能馬上領悟出這是叫他安心備孕,好為主公誕下子嗣的意思了。然而一想象著自己大腹便便的模樣,呂布就覺五雷轟頂,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瞅他這反應,倒像是對此一無所知一般,郭嘉不禁蹙了蹙眉。不過他一向以謀劃戰略為主,從不插手燕清的家務事,會提醒這一段話,也已是極限了。——就不知主公的生子靈方,何時會拿出來,又何時會奏效?郭嘉雖滿心好奇,但自己也適應不來,於是才不管呂布聽沒聽進去,就迫不及待地擺擺手,撣走一身雞皮疙瘩,火急火燎地起身離開了。徒留呂布一陣惡寒,愣是忘了找他算賬,好半晌才緩過氣來,仍心有餘悸地打著擺子,悶頭往燕清所在的正廳走。最叫他頭痛欲裂的是,話不中聽,但卻切中要害……經這一道霹靂,呂布方才還沉甸甸的睡意,就跟著煙消雲散了。待燕清舒舒服服地睡上兩個時辰,在晚膳前自然醒了過來後,對上的就是呂布一臉深沉嚴肅、又透著股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由怔了一怔。他注意到自己一手還被挽著,也不掙脫,就慢慢地坐起身來,含笑詢道:“奉先怎是這般神情?莫不是外頭的天塌了?”呂布深深地看了燕清一眼,長長地吸了口氣。燕清:“……?”呂布似豁出去一般,皺著張黑沉臉,結結巴巴道:“主公若真想要子嗣……布年歲雖長了些,底子倒養得尚好,不若就趁這幾年,一鼓作氣,一氣嗬成,來個一勞永逸……”燕清剛睡醒,本就不夠清醒,乍然看到呂布神色不對,腦子也還是鈍的,反應要慢上半拍不止。等他一臉問號地聽了半天,最後終於領悟過來,呂布準備做出的莫大犧牲是什麽之後——“哎喲喂呀!”就隻剩笑倒在榻上,一邊哆嗦著一邊打滾的功夫了。呂布:“……”看自家主公這般反應,呂布福至心靈,明白自個兒定然是杞人憂天了。燕清笑個不停,呂布起初還板著臉,隻耳根發紅發燙,好一會兒後見燕清非但沒止,甚至還變本加厲後,就有些惱羞成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