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正巧瞟到呂布身影,不自覺地衝他揚唇一笑,才吩咐道:“先送他去治傷罷,手腳記得捆起來,省得暴起傷人,趁亂逃跑。”呂布一動不動,懷裏捧著他隻喝了一口的那壇酒,嘴角揚起,對燕清的話卻是毫無反應。燕清以為他擅自跟來,怎麽說都會裝模作樣地來道個歉,不想會是木頭一樣的反應,不由惑然近前幾步,遲疑道:“奉先?”呂布遲鈍地眨眨眼睛,慢慢地從神魂飄蕩的狀態蘇醒過來了,響亮應道:“喏!”燕清眼皮一跳,毫不客氣地拆穿道:“不巧,我還未來得及吩咐你什麽。”呂布:“……”燕清微眯起眼,湊近了去,等近到呂布跟前了,才板出最嚴厲的表情,揚起臉來,用最凶巴巴的語氣,緊盯著呂布發直的雙眼,壓低了聲音訓道:“你究竟是怎麽回事?從今早起就古怪得很。最好坦白從寬,否則抗拒從嚴。”叫燕清莫名其妙的是,被他這麽凶狠一瞪,又聲色俱厲地威脅過後,呂布非但沒向過去被他凶了之後那樣迅速耷拉下眼皮、老實擺出一派沮喪認錯的模樣,隻在麵上閃過一抹心虛和赧然。燕清嘴角抽抽,懶得繼續逼問他了:“就由你送張濟去就醫罷,順道也給自己看一看。”遂撇下狀態不對的呂布,拍馬走了。直到張遼見呂布久久未歸,忍不住一路問著一路去尋他,剛找到地兒,就看他還木愣愣地杵在那裏。呂布臉色柔和,自顧自地抱著酒壇子陷入了沉思,而昏迷著的張濟早不知何時就被人用擔架抬走了。“丟我在那忙得不可開交,你倒是在這躲懶!”張遼怒從心頭起,剛要順勢發一通火,就看到他懷裏抱著個怪眼熟不過的酒壇,還有醇鬱酒香嫋嫋飄出。張遼一愣,猶豫道:“主公賞你的?軍中禁酒,你可不得違背。”呂布聽他自個兒嘚吧嘚吧半天,一直毫無反應,隻緩緩看向張遼,夢遊般喃喃道:“真好看呐。”張遼:“……”他悚然一驚,禁不住露出個生吞一口大糞的詭異表情,再不敢碰呂布半根指頭,同手同腳地走了。呂布不慎說漏嘴,人也徹底醒了過來,氣憤地磨了磨牙,瞪了被嚇跑的張遼那脫兔般的背影一眼,才一邊警惕周圍,一邊愛惜地拍了拍胸口的位置,又忍不住撩開看了一眼,確定那物安然無恙。——卻見在戰鎧與內袍之間,妥善珍藏著一根灰不溜秋、約莫屬於麻雀的細小絨毛。第110章 少男情懷燕清從來不是什麽戀愛腦,也沒空去當什麽戀愛腦,關於感情這事兒,他雖然大概有了點譜,也因此拒絕了蔡邕的聯姻示好,但具體要怎麽辦,他除了偶爾順應本心,撩撩可愛的呂布外,並無暇製定詳細計劃。倒不是嫌麻煩,隻因為他是真忙。在自家班底搭建起來之前,他凡事得親力親為,一邊擴大規模,見縫插針地尋求發展,一邊四處挖角,對人下藥;在漸有成績之後,哪怕瑣事無需他費腦子了,可需要他提防的大事卻一瞬多了起來,既得防範外敵,做出決策,又得清除內患,還得加強凝聚,調和臣下間的關係;到了身為諸侯中實力首屈一指的現在,萬事千頭萬緒,都等他一一著手,落到實處。得虧他靠知道曆史這點作弊,哪怕‘預知’未來之事、再做製敵之策這點不好使了,清楚各人能力和性格,還是有很大裨益的。呂布則截然不同,整天幹完正事之後,除了想著這茬,還是想著這茬。他不像郭嘉那樣的純幕僚,除了陪主公聊天(出謀劃策)外,私下裏就得多下功夫;有的還似賈詡那般身兼軍職,得常往返兵營;還有的愛私下裏做做學問,聽琴彈琴陶冶情操,就如荀攸荀彧那些。作為燕清麾下等階最高的武將沒有之一,家國大事兒輪不到他發愁,運籌帷幄也不用他個半吊子頂陣,他隻用一心一意跟在燕清身後,聽對方指哪兒,他就義無反顧、心無旁騖地打哪兒。一旦沒仗打了,他隻消負責訓練士兵。起初還艱苦疲累一些,可現在他手底下最精銳拔尖的餓狼營已然有了氣候,於是這等基礎活就輪不到他親自出動了,大可交由副將們去辦。不與部下搶功,也好磨煉對方。這下他有的是時間琢磨自己這多舛的單戀路。精神戀慕純潔可敬,但相伴而來的症狀是強烈的欲求不滿和患得患失,呂布正值當打之年,龍精虎壯,氣血旺盛,自然不乏心猿意馬,胡思亂想。他早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平日冷眼瞧著高順偶爾休沐幫家中貴妾順道買點胭脂水粉,又嗤笑看著張遼新婚燕爾、成天炫耀,再見郭嘉流連花叢,風流成性的瀟灑……他是既不屑一顧,又抑製不住地感到羨慕,最後留下的,是帶點甜蜜的鬱悶。他現今地位炙手可熱,緊隨在步步高升、名望素著的燕清身後,前途可謂光明一片,多的是想將女兒嫁給他的人家,就連那些一向矜持地對他嗤之以鼻的世家大族,在這兵荒馬亂之年,為保住自己地位,也有不少選擇了向燕清示好靠攏的。聯姻的首選當然是燕清,可爭先恐後地盯上他的人裏,多半隻敢瞄準妾室的地位,除對自身底氣十足、還耐著性子端架子的那幾個名門望族外,餘下的還是心裏凜凜,不敢高攀。一對上呂布,他們縱趨之若鶩、殷勤非凡,開口要價時,則會放肆一點。呂布不是不知道,如今完全不像當日在丁原底下做個憋屈主簿的那會兒,連拒絕娶義父的醜親戚作妻,也得在滿心不情願之餘,輾轉反側半天,找好合適措辭,還得做好準備此舉是放棄了一條大好捷徑。這會兒隻要他一鬆口,下一刻就能老婆孩子熱炕頭,甚至要想講究一點,來個紅袖添香燭下美,也是輕而易舉的。根本不必去眼紅同僚的家庭圓滿、一昧孤零零地抬頭瞅著那朵可望不可即的高嶺之花,好像在期待一個不可能出現的回應。還得時刻提心吊膽,唯恐下一刻就從天上掉下來個花枝招展還出身高貴的小妖精,一伸手就將他連碰都不敢碰、隻敢小心翼翼放心尖尖上的花兒勾走,落得恍恍惚惚一場空。唉。偏偏萬金難買心頭好,他這輩子就想要這麽一個,換誰都不成。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似主公這般明亮耀眼,氣質斐然,才貌雙絕,還待他這般,這般……好的人了。主公一日不見他,他能難受得少吃一碗飯,多甩外人一打臉色,脾氣任誰都看得出來暴戾幾分;主公要是對他笑笑,他能樂得合不攏嘴,對旁人也和顏悅色許多;主公若肯不止關懷他幾句,還碰碰他手背什麽的,偶爾笑眯眯地留他抵足而眠,那他便如心裏被人灌了一桶蜜糖一般,暈頭轉向。甚至連因仰止無望而生出的焦躁不安,都奇異般地被治愈了。呂布漸漸地習慣了自個兒這種大約是不太正常的狀態,還發展出一套很說得過去的理論來。——主公那般好,換誰誰不喜歡?不過都礙於主公仙人之質,覺得高不可攀,自慚形穢之下,不敢細想,自個兒放棄的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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