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真正在初見到‘呂布’那高大雄偉,不怒而威的模樣後,屠夫出身的何進,還是不由自主地斂了斂麵上的傲慢,而多了點本能的緊張。‘呂布’對此宛若未覺,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禮,老老實實地跪坐於案前,得體地表達了一番對於何進常有關照並州軍的謝意後,讓何進聽得舒爽了,才迫不及待地導入了正題。還真是為錢糧而來的。何進心忖果然如此,哪怕他手裏頭還有盈餘,也半點不想養大了並州軍的胃口。於是哈哈一笑,裝模作樣地打了幾句敷衍的官腔。不管是真是假,就算這謊言拙劣,又有誰敢指著大將軍何進的鼻子說他就是故意推三阻四、摳門不想給?‘呂布’為難地蹙了蹙眉,隻有退而求其次,改要人了。他要人的理由也很充沛,不但如此,他還極會拍馬屁:“眾所周知,黃門之勢,滋蔓極廣,勾結甚多,若能得大將軍親自出馬,自是不堪一擊,不攻自破。”“您如今身兼國舅之任,擁有強兵勁旅無數,龍驤虎步,天下英傑具都臣服,萬民心順,又背負護佑皇城重職,因此不好輕離京師,方需另托他人。”“父親知曉您有盡誅奸佞之意,然單憑父親所掌數萬人馬,可斬草,而難除根。不知將軍可否——”何進聽得飄飄然的,到這兒忽然意識到,‘呂布’的意思,其實正中下懷。他固然舍不得給糧餉,但人的話,倒不是沒有可供商榷的餘地的。特別當這羊毛,本就出在羊身上時,何進也不是小氣之人。為了防止並州軍的來使獅子開大口,何進一捏定主意,都不等‘呂布’說完,就痛快允諾道:“丁並州忠烈大義之行,匡扶社稷之舉,我自有看在眼裏。如今豈能因人手短缺,就使誤了除賊大事?”何進接下來的說法,就是要將去年因閱兵式而奉詔進京、後被彼時正缺將才的何進看中,留用的張揚、張遼二將,完璧歸趙。‘呂布’卻也是個知情識趣的,道他既用張揚用得順手,且京城要地也缺不得兵馬,就隻要了張遼一人。何進正樂得如此。張揚瞧著不錯,這會兒正按著他軍令在上黨一帶討伐山賊,要真還回去了,還有點舍不得。而張遼則歲數太輕,當不得什麽大用,前不久已被他打發去河北募兵了。何進壓根兒沒指望過對方能招得多少兵馬,如今幹脆連人帶那幾個還沒見蹤影的大頭兵一並贈還了去,做個小小的順水人情,於他而言完全稱不上損失,當然不痛不癢的。心情大好下,何進索性多留了在他眼裏可謂是目光淺短好糊弄的‘呂布’一會兒,透露了幾句他將於下月初召丁原進京、叫他們暫且放寬心了等待的消息,享受了一番‘呂布’感恩戴德的目光後,就命人送客了。‘呂布’滿麵紅光地騎上了馬,帶著使命完成的雀躍,快快跑出洛陽城。當然得快跑了——忽悠個智商忽高忽低,高的時候是普通人的水平,低的時候幾是負數何進,自是不在話下,可何進身邊環簇的能人,卻為數不少。但凡惹起其中一人的疑心,或都會破壞了燕清的計劃。包括何進的首席智囊(專出餿主意)、出自四世三公、大名鼎鼎的袁家的袁紹;還有此刻仍是熱血衝頭、精忠報國、卻恨於人微言輕的小青年曹操;剛跟叔叔到京城任職、大智若愚的荀攸;還有鄭泰、逢記、陳琳等等。要不是城中人多,燕清隻恨不得快馬加鞭,快衝出去,而不是一路草木皆兵,但凡看到穿著官服的矮個子就心裏發怵,懷疑那是目光如炬的奸雄曹操。好在無事,燕清癱著張無人膽敢湊近攀談的臉,很快就順順利利地出了洛陽。在燕清看來,麾下人才濟濟的何進,顯然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兒能在身邊人幾乎全在給他提供正確選項的情況下,精準無誤地采取了最錯的應對,以至於最後在自己地盤裏丟了小命?燕清將何進好麵子的心理摸得非常透徹,而剛剛發生的一切,也正如他所料的那般:何進從頭到尾就沒怎麽看重過丁原,拿接見丁原使者這一茬,也沒視作要事。方未在正式做決定前,去通知幕僚召開會議,經商榷再定奪,而是自個兒就輕鬆拍板定了。不就是送走一個原來就屬並州軍的毛頭小子,再附贈一些這會兒都還沒影的兵士嗎?要是連這等小事都過問謀士,才叫小題大做,被人當沒主見沒決斷的軟蛋了。到了城外,燕清四下看看,進了一無人林木叢,低念著:“萬物蒼生,幻化由心。”語音剛落,縹緲氤氳的純白仙霧憑空而出,化作絲絲縷縷,輕輕將偉岸魁梧的虎將纏繞。眨眼功夫,體魄高大威猛、麵相凶悍暴戾的男人就已消失不見。從那不起眼的小山林裏緩緩走出的,則成了俊美絕倫、翩然欲仙、直叫人見之忘俗,舍不得移開眼去的謙謙佳公子。燕清顧不得維持風度儀表,倚著樹幹,稍花了一點時間,才適應回自己真正的身體。畢竟這幾天裏都是從兩米四的高度睥睨眾生,一看一片腦頂發旋,當得是傲視群雄,哪怕聲也不吭,光那無人能及的高海拔自帶的氣勢,就壓人一大截了。難怪呂布總是一臉‘老子天下無敵’、不可一世的意氣風發,傲氣十足,與這身高,怕也有著些許聯係。這下忽然變回一米八,落差一下來,不免不太得勁兒。光視角上的龐大差異、損失的八塊腹肌、摧枯拉朽的巨力等等,這些加起來其實都還不算什麽。最叫燕清感到悵然若失的,還是當他在解手的時候,所掏出的那物……“唉!”燕清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身為男子,攀比之心是不可避免的。然而這兩相對比下,未免也太殘酷、太鮮明了。燕清一直對自己的尺寸頗感滿意,可在擁有過呂布的龐然大物後,還是不得不承認,什麽叫天賦異稟,人外有人。除了這點小羨慕外,燕清倒是並不擔心,今日之事在丁原進京後或會穿幫。丁原不是那麽貪婪的人,何進前些天裏送去的軍糧,已填滿了他的胃口;而何進覺得自己占了個天大的便宜,好不容易將這事兒糊弄過去,又怎麽會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