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爭如不見


    樂以珍剛剛到自己的家裏,就聽到一個震撼性的消息沈夫人已經在帽兒胡同跪了一天一夜了!


    她吃驚地看著穀柔琴:“生什麽事了?”


    穀柔琴知道樂以珍這些日子辛苦,也不敢急火火地將事情地講給她聽,隻能盡量用一些溫和的詞語來描述府裏這幾天生的事情:“其實…自從二太太離開後,太太也不怎麽管事,家裏的大部分事情,都是二少奶奶做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但是帽兒胡同那邊的事,太太對二少奶奶交待,要她一定管住銀錢,不可以放銀子給那邊買西土煙,二少奶奶當然是滿口應承。可是前天祿叔突然回來,求太太去救救老爺,說老爺這幾日經常生痙攣的狀況,大夫也看不好,讓太太去勸勸老爺…”


    “不是斷了買西土的資費了嗎?不是有大夫一直在跟著輔助戒毒嗎?照祿叔說的那種情形,明明就是沒有斷煙,到底是誰在給他們供煙?”樂以珍聽了穀柔琴的話,連日趕路的疲憊瞬間襲上身來,渾身無力地坐到椅子上,太陽穴也開始突跳著疼痛。


    “太太聽了祿叔的話,當即起身趕到帽兒胡同去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勸的,前天下午突然讓她的丫頭回來叫人,將大少爺和三少爺、三位小姐、兩位少奶奶,還有群芳院的幾位姐妹都叫去了帽兒胡同,聽說在帽兒胡同跪了一院子,懇請老爺回府治病呢…我因為帶著五小姐和四少爺,就留我在府裏了。”穀柔琴把事情講完,小心地看著樂以珍的臉色。


    樂以珍這才回味起來,從剛剛進府,這一路上往群芳院來,不僅人跡稀少,而且遇上的人都是沉著一張臉,敢情兒這府裏的主子們都去帽兒胡同跪請懷遠駒去了。


    樂以珍揉了揉跳痛的額角,.長長地歎出一口氣來,強撐著從椅子上站起身,無奈而傷感地說道:“讓人去備車,我去那邊看看…”


    穀柔琴同情地握了握樂以珍的.手,吩咐人去馬房叫車,她自己則扶著樂以珍,送出了門兒去。(.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就這樣,樂以珍千裏奔波趕回.家中,連一把臉也沒來得及洗,連一口水也沒來得及喝,就又出了府門。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雖然比她一路上坐回來的那一輛看起來清爽舒適,可樂以珍還是產生了嚴重的暈車感。


    她正對著馬車咬牙,懷明弘也從府內急急地趕了.出來,顯然也是得了消息,要往那邊兒去呢。樂以珍回頭看他一眼,頓覺無比心酸,眼眶一熱,差點兒掉下眼淚來。


    懷明弘雙眉緊蹙,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神色凝重.地走到樂以珍麵前:“二太太這幾天也累得不輕,不如你在府裏歇著吧,我先去看看。”


    “都跪了一天一夜了,可見事情有多嚴重,快走吧,.辛苦不要緊,出了人命就麻煩了。”樂以珍說完,咬牙爬上了馬車,車簾子往下一撂,車廂內那種溫吞吞悶乎乎的氣息,讓樂以珍一陣反胃。


    玉荷見她臉色.不好,趕緊又把車簾子掀了起來。馬車就這樣挑著簾子,一路往帽兒胡同駛去。暮色昏黃的時分,帽兒胡同到了。


    樂以珍下了馬車,往老居屋的方向去。那雖然經過修葺,卻仍然是半新半舊的屋子,還有半開的院門,浸染在暗黃的暮色之中,給人一種淒怨的感覺。


    玉荷緊走幾步,上前推開了院門,回身來扶樂以珍。樂以珍在踩上院門外的台階之前,深深地呼吸了幾次,才挺了挺腰身,走進了院子當中。


    院子裏的情形與她這一路上的想像一般無二,隻見婆婆的高墳之前,沈夫人當先,身後是兩位少爺和兩位少奶奶,再往後是三位小姐和五位姨娘,十幾個人擠擠巴巴地跪滿了一地。除了沈夫人還挺著脊背,其餘人都蔫頭耷腦,三少爺懷明輝甚至扶著自己的大腿,埋頭小聲在哭泣。[.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娘!”懷明弘走到沈夫人身邊,先是雙膝跪下,然後扶著沈夫人的胳膊,“娘,這樣解決不了問題的,你快點兒讓大家起來吧。”


    沈夫人雖然腰身挺直,其實這一天一夜跪下來,意識也有些混沌。冷不丁地聽到兒子的聲音,她眼睛一亮,轉頭見果然是懷明弘,驚喜地抓住他的手:“回來了?太好了…”


    說話之間,眼角的餘光瞥見樂以珍,便輕輕地衝她抬了一下手:“珍兒也回來了,快!到這裏跪下!我們一起求老爺,讓他看在咱這一家人誠懇乞求的份兒上,趕緊回府治病吧。”


    懷明弘見勸不動沈夫人,隻能在她身邊陪跪著。


    樂以珍站在沈夫人的身邊,低頭看這一院子跪得半死不活的家人,再抬頭看前麵兩扇緊閉不開的屋門,她心裏頓時湧起萬般的委屈。


    她想起自己當家後的辛苦,想起臨行前懷遠駒潑向她的那一杯熱茶,想起自己這一個月的奔波勞碌,隻覺得有一團怨氣在她的身體裏醞釀生成,運轉膨脹。那氣團越轉越快,越轉越大,隻到樂以珍聽到自己身體裏出“嘭”的一聲爆響。


    她沒有依沈夫人所言跪下去,反而抬腿上前,走到那緊閉的屋門前,伸手推了兩下門,沒有推開。她眸中利光一閃,抬腳“咣當”就踢向那扇門。


    門被她踹得往裏忽扇了兩下,依然沒有開。樂以珍往兩邊一瞧,看到右手邊的牆角下,立著一根洗衣服用的木棒槌。她走過去操起那棒槌,回身掄起來,朝著那扇門砸了下去。


    “啪嚓”一聲,房門應聲而開。樂以珍拎著棒槌進了屋子,正趕上懷祿聽到聲響,出了東屋往外瞧。懷祿見樂以珍氣勢洶洶的樣子,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有些驚喜:“二太太,你可回來了…”


    樂以珍也不看他,直接進了東屋。一陣濃重微臭的煙油子味道撲鼻而來,嗆得樂以珍使勁地咳了兩聲,太陽穴越地痛了起來。她定了定神,用力眨了幾下眼睛,才透過彌漫的煙氣,看清了屋子裏的狀況。


    當初她為了懷遠駒住得舒適一些,吩咐人用上好的花梨木打造了一張寬敞的大床。如今那張雕花描金的大床上,並排躺著三個人。中間是懷遠駒,一左一右陪著夏玉芙和羅金英,每人手中抱著一杆煙槍,正在渾然忘我地吞雲吐霧,仿佛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三個人和他們手中的煙槍,外麵那些跪著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再仔細看懷遠駒,樂以珍簡直就要認不出他來了。臨行前雖然他已經開始消瘦憔悴,可好歹身上還有一些溫暖的人氣。此時躺在床上的懷遠駒,臉色青灰,雙目深陷,髻淩亂,顴骨突出,下巴尖銳,那一身青綢的家常袍子,穿在他身上簡直就如同掛在一副骨頭架子上,鬆鬆垮垮,歪歪扭扭。


    他閉著眼睛,蜷縮在床中央,樂以珍進來的時候,弄出那麽大的響動,也沒能讓他睜眼瞧一瞧。樂以珍看著自己的丈夫,血氣從心頭躥起,直湧向腦頂。


    她走到床邊,掄起棒槌往那張炕桌砸下去,“劈哩啪啦”一陣亂響,桌子上的煙燈水壺等器具,被樂以珍砸得稀巴爛。


    羅金英從床上彈坐起來,扔掉煙槍,怯怯地看著樂以珍。夏玉芙也支起半邊身子來,看著樂以珍飆,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而懷遠駒依然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


    樂以珍砸夠了,丟下手中的棒子,上前薅起羅金英的衣領,對著她吼道:“你也學會這個了?你就是這樣伺候老爺的?你們的煙土是哪兒來的?你還不快告訴我?”


    羅金英自知理虧,苦巴著一張臉小聲說道:“二太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樂以珍就知道她會這樣說,丟下她後,直撲向懷遠駒,扯著他胸前的衣襟,將他從床上拽了起來:“你別再說婆婆死了,你傷心了,你再拿這個當借口,就是在侮辱婆婆!你跟我出去!你看看那院子裏跪著那些人!我們去婆婆的麵前好好說道說道,一個好好的男人,怎麽會自甘墮落成這樣!”


    懷遠駒被她扯著衣襟往外拖,他很想扒開她的手,重新躲回床上去,他不想見外麵那些人,更不想見樂以珍!可是樂以珍盛怒之下,力道很大,而他這一個月來,身體虛弱到不行,竟然沒有掙脫樂以珍的牽扯,一路被她拖出屋子。


    從那迷亂暖烘的屋子裏出來,冷不丁地暴露到冷空氣中,懷遠駒不由自主地打了幾個寒顫。他一聲不吭,扒住門框想回身進屋,卻被樂以珍大力地往外一推,踉蹌了幾步之後,終於站在了家人麵前。


    沈夫人在跪了一天一夜之後,終於見到了這般形容憔悴不堪的懷遠駒,她出一聲痛心的呼喊:“老爺!可了不得!快跟我們回去吧,再這樣下去,我怕老爺性命難保呀!”


    懷遠駒晃了幾下,總算站穩了身子。他心裏又難堪又憤怒,可是樂以珍回來,他是高興的,不管她怎麽樣對待他,他都沒有辦法將怒氣撒到她的身上。


    於是他將自己全部因為尷尬而產生的憤怒,都一股腦撒向剛剛說話的沈夫人身上,他瞪起布滿血絲的雙眼,一指沈夫人的鼻子,毫不留情地罵道:“都是你這賤女人搞的鬼!少在我麵前裝賢慧!趕緊帶著你兒子滾到yu女山道觀裏去!以後別在我麵前出現!”


    懷遠駒此語一出,整個院子裏刹那間安靜下來,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看向沈夫人。而沈夫人更是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整張臉白得像紙一般。


    沈夫人身邊的懷明弘,在聽了懷遠駒的話之後,額頭青筋暴跳,閉目咬牙鎮定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扶住沈夫人:“娘,咱們回去…”


    沈夫人如石化一般,隻是看著懷遠駒,不動也不出聲。樂以珍沒想到把懷遠駒拖出來,會惹出這麽大的禍事來。她趕緊示意身後的懷祿,讓他將懷遠駒弄回去。


    她自己快步上前,蹲在沈夫人身邊,小心地扶上她的手臂:“太太,老爺現在神智不清,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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