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珍問得嚴肅,懷明弘卻輕鬆地笑了:“確實是家裏過年戴的飾,老太太這一過世,估計一年內都沒人敢戴那麽鮮亮的東西了,打都打出來了,與其存在庫裏落了灰,不如做個順手人情…”


    “可是你昨天並沒有跟我說這件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樂以珍仍然在耿耿於懷。


    “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懷文今早備車的時候,跟我提了一下,我覺得是個好主意,就讓他去庫房搬了來,要是你心疼那些飾,我再去給你要回來。”懷明弘語氣輕鬆,跟樂以珍開著玩笑。


    “好啊!你去要吧!要不回來的話,你折成銀兩賠給我!”樂以珍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懷明弘正了正臉色,站起身來,衝著樂以珍略一躬身:“當家的,這件事我擅斷了,是我的不對,以後做事之前,一定先跟你商量過。”


    本來他這一舉也是一個玩笑,目的在逗樂以珍一樂。不過樂以珍卻很鄭重地板著臉,點頭說道:“也不是什麽大事,我也要謝謝你想得周全,問問而已,你不用這麽認真,坐吧。”


    懷明弘感覺自己的好情<被狠狠地閃了一下,訕訕地直起身來,坐回椅子上。樂以珍隻當看不懂他的表情,端著茶,望著窗邊一盆盆栽的錦鬆,接著問一個問題:“你剛剛提到你三舅舅,我怎麽聽說他賦閑在家,是個清散的讀書人,我見他的必要性在哪裏?”


    “我的三位舅,兩位身在仕途,順遂騰達他們都跟我們家的生意沒什麽直接的關係…”懷明弘看著樂以珍說道,“唯獨我這位三舅舅閑在野,沒有官家的身份,又是我外公的小兒子,大舅舅和二舅舅的親弟弟,你知道些事不好我外公親自出來談…”


    “哦…”樂以珍點點頭,“我明白了…那麽…見他,是為了讓你外公安心嗎?”


    “…”懷明弘吃了一驚“哦…是,就是這個意思…”


    “那麽我就不能空手去吧?”樂以珍輕啜著茶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眯起眼睛思考著。“前幾日那件繳軍糧地事西地糧湊齊了嗎?”


    “沒有。”懷明弘搖頭。“雖然那十萬石地糧公文。是我外公逼我爹表態地一計。不過那裏提到奉西目前正在鬧糧荒。倒也不是危言聳聽。當時我外公聽說我要回家。心裏一高興把免了萬盛米行地繳糧義務。不過我知道要在聖旨規定地期限內。湊齊足夠地軍糧也不是那麽容易。”


    “哦…”樂以珍盯著那錦鬆想了一會兒。對懷明弘說道“咱們家出一部分吧。不過具體地數量還是應該問過孫掌事。要既不顯得寒酸。也不至於影響萬盛米行地運作。”


    “好!”懷明弘眼睛一亮。站起身來。“我這就讓人去喊孫掌事來。”


    懷明弘下了樓去。打一個人去叫孫掌事到茶樓來。剛剛散了在載德樓地聚會。孫掌事還沒走出多遠去。就被人騎馬追上了。因此也就一盞茶地功夫。孫掌事已經坐到了樂以珍地右手邊上。


    “上次我提到地十萬石糧。是咱們家地庫存。萬盛每年會從新收地麥穀中。選子粒飽滿地優質糧儲存在玉石山地洞窟中。以防市麵有異樣地變動。


    由於去年欠收,今年不僅僅是奉西,整個南方都在鬧糧荒。繳糧的話…恐怕我們要留足九萬石的餘數,以防過些日子青黃不接之時,糧湧貴,到時候如出現擠兌風潮,我們也有足夠的存糧應付。”


    “隻能出一萬?”樂以珍蹙起眉頭來,“雖然我們不能出十萬,但是一萬的話…杯水車薪,似乎寒酸了一點兒…不如這樣吧,咱們家出兩萬石糧,若是過了年,米行周轉生困難,咱們再商議調借之事,你看如何?”


    “哦…”孫掌事稍稍猶疑片刻,看了一眼懷明弘,“那就聽二太太的,三天之內,我讓人從玉石山運兩萬石糧到總督府。”


    “好,謝謝。”樂以珍衝著孫掌事展顏一笑,那一聲“謝謝”聽得孫掌事一愣,隨即站起身來,“份內之事,二太太客氣了。隻是…咱們家繳出去這麽多的糧,怕是奉西省的頭一份兒呢,二太太能不能跟姚大人討個免稅的優待?哪怕是三兩年也好呀。”


    “好的,我盡力。”樂以珍應道


    等他轉身下了樓,樂以珍有些不敢確定自己的決斷是否正確,問懷明弘:“我給出去這麽多糧食,若是過了年,米行真缺了糧,有辦法在別處調借來嗎?”


    懷明弘笑道:“孫掌事說一萬石,他是留有餘地的。這個數量對於萬盛米行不值一提,他說十萬石,是庫存以備不時之需的那一部分,萬盛在流通中的糧食,應該是不下二十萬石的,如果市麵上不出現大的波動,足夠應付到明年春收了。”


    “這樣?”樂以珍覺自己手下的掌櫃都不跟自己說實話,心中有些氣惱,端起茶杯來猛灌一口。正在這時


    著一隻食盒上了樓來:“牛肉粉絲湯來了!”


    樂以珍一轉頭,就聞到了牛肉湯的鮮香氣息,心情頓時大好,搓著手等懷文擺好盛在兩隻大海碗中的牛肉粉絲湯,也不跟懷明弘客氣,自己拿起來湯匙來,嘬嘴吹著那湯碗中冒出來的熱氣,一口一口地喝起湯來。


    懷明弘看她將一塊牛肉含在嘴裏,又被燙得吐了出來,心中既覺好笑又覺酸澀。同樣的湯,同樣的人,同樣的喝湯模樣,可是兩個人的身份卻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若說他被眼前這個女子吸引,論起源頭來,應該就是那次陪她府外祭母。當時在那個牛肉粉絲湯的攤子上,她也是這副吃相,盡量地想保持自己的優雅,卻又忍不住美食的誘惑。


    其實若真地深根究底,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麽被她吸引。反正從那天出去這後回府中,他閑時便開始有意無意地往德光院去進了院子就開始搜尋她的身影。陪他長大的懷文曾經小心地提醒他:“二爺,她可是罪臣之女,又隻是個丫頭,你可不要用心太深…”


    他倒是想對她一些心思,可惜老天不給他這個機會。她很快就成了群芳院的姨娘|快就給他生了一對弟妹,到了今天,她已經由當初那位藍背心綠祅裙的小丫頭變成眼前這位華美端麗的貴婦人,而她如今的身份,是他的二娘!


    雖然這兩個字他從來不出口,可是卻每天在他的腦子裏轉騰。在沒有人的場合他就會放鬆下來,甚至連一聲“二太太”也不想稱呼,隻像以往一樣以“你我”相稱。她從來不要求他的稱呼,可是她卻每時每刻都在提醒他兩人如今在身份上的差異,與他保持著該有的距離。


    他從心底裏重她,可是他每次見到她然會像當初那樣歡喜與激動---他知道這樣不對,可是他控製不了這種情緒是他便將這種情緒變成了他深藏在心底的一個小秘密…


    “你不吃?”樂以珍終於從海碗上方起頭來,看懷明弘。


    “哦…”懷明弘趕緊舀了一牛肉塞進嘴巴裏“你有空的時候,給我講一講你…家鄉的事情不好?”


    樂以珍將湯匙往裏一放,抱怨一句道:“大嘴巴王爺!說好替我保密的…”


    懷明弘有些受傷,問她:“怎麽他能知?我不能知道嗎?咱們好歹是一家人呢。”


    “你知道便罷!可不要再告訴別人了,要是哪天我被人當妖孽抓去點了天燈,就是你們倆兒害的!”樂以珍繼續跟碗中所剩不多的粉絲奮鬥,含糊地跟懷明弘說著話,“我家鄉…哦…說給你聽,你會以為那是神話,在我們那個時代,從安平到淮安府隻需要兩個小時…一個時辰,你知道怎麽去的嗎?我們有飛機,就像鳥兒一樣在天上飛的一種運載工具,不用像你騎馬長途奔波,還有…”


    “聽起來,你們那個時候很神奇,那你看我們,是不是覺得很愚昧?”懷明弘似乎明白她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優越感是哪裏來的了,他曾經以為那是侯門官戶裏養出來的驕矜。


    “我憑什麽瞧不起這裏的人?科技的展也是一個曆史積累的過程,沒有我眼下身處這個社會的努力,沒有以前上千年曆史中人們的智慧,沒有以後幾百年裏人們的追索,我們那時候的飛機打哪兒來的?如果把曆史截成不同的段落,每段曆史中都有出類拔萃的優秀人物,這些人的成就與努力,永遠值得後世之人敬仰…”樂以珍現不管她平時裝得多麽像一個閨閣女子,可是一提起那個遠離自己的時代,她還是會興奮,甚至有些放肆,因此她及時收住了話題,“喝湯,要涼了。”


    懷明弘愣了一會兒,才消化掉剛剛一個女人在他麵前談及的曆史與科技這樣的話題。他心裏有點兒沮喪,他覺得一提起那個屬於她的時代,她就會完全變成一個他不認識的女子,侃侃而談,見識非凡。他的情緒有片刻的低落,而人在情緒不好的時候,就容易說錯話:“頭一次聽你這些…讓你在我們家生活,真是有些委屈了呢…你在沒來我們這裏這前…恩…定過親沒有?”


    樂以珍正在舀湯的動作一滯,隨即將湯匙往碗裏一丟,冷冷地說道:“二少爺過慮了,我倒覺得能生活在懷府,而不是讓我落魄街頭,是上天對我的眷顧,我沒有什麽出奇之處,像我這樣的女人,在我們那裏隨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你既然不喝湯,那我們走吧,時辰到了,我們該去拜見三舅爺了。”


    “我…”懷明弘想開口道歉,可是樂以珍已經起身離開了。


    一直到了三舅爺沈若亭的府裏,兩個人在正堂等待沈若亭出來相見的時刻,樂以珍再沒有跟懷明弘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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