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在這座府邸之中,就是在整個懷氏家族,也不敢種語氣跟老太太說話。眾人不知其中緣故,驚訝地看向老太太,在等著她即將到來的淩人怒火。


    卻不料老太太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那女子,突然臉色一僵,身子不由地晃了晃,本來她拄著拐杖站在那裏,這一晃,就跌坐回輪椅裏去了。


    她的眼睛從那女子的臉上移開,看向台階下麵的懷遠駒,深吸了幾口氣,歎幽幽地說道:“是啊,我是老了…人都會老的,當年你還是嫩蔥兒一樣水靈的小姑娘,如今不也一樣?貼這麽厚的粉也掩蓋不住歲月在你臉上留下的痕跡…”


    那女人眉毛一立,眼看著就要飆,老太太卻不欲再理會她,對懷遠駒說道:“回來了就好,安置好了,去我那裏一趟,我有話跟你說。”然後她一擺手,她身邊的丫頭領會她的意圖,推起輪椅轉身回了府裏。


    一眾人等全都愣在那裏,不知道是應該跟著老太太回去呢?還是應該在這裏繼續迎接儀式,等著懷遠駒給她們介紹這位新人,便一齊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不知這女子是誰,對眼前生的事摸不著頭腦,她下意識地跟著老太太轉了身,想一想又不對,回轉身來,迎向懷遠駒:“老爺一路辛苦了。”


    懷遠駒走上台階來,站在那女子的身邊,目光在迎接的隊伍中掃過,當他接觸到樂以珍的眼神時,他想給她一個微笑,可是他感受到了樂以珍神情中的冷漠與失望,於是他的唇角隻輕輕地抖動了一下,並沒有能笑得出來。


    他拉起身邊女子的手,對站在冷風中迎候的他的女人們和兒女們介紹道:“恩…這位是芙兒,以後她就住這府裏,她的事…等我與老太太商量過,再跟大家交待…”


    說完這幾句話,他忍不住又看向樂以珍地方向,此時樂以珍卻已經垂下了頭,不再迎接他的目光。他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外麵天冷,大家都回去吧。”


    他這算是介紹完了,可大家仍是不明所以。雖然這府裏的人都知道老爺不是老太太親生的,也知道老爺與老太太之間有些恩怨,但是芙兒這個人,除了剛剛進府去的老太太,在場的人就隻有樂以珍和懷祿知道她的身份了。


    因此沈夫人皺起眉頭打量了一下芙兒。問懷遠駒道:“老爺…這位…哦。到底是什麽來曆?要怎麽安排她地住處?”


    “你是太太吧?”芙兒刻意地攥緊懷遠駒地手。仰起臉來。用下巴對著沈夫人。“我地住處不用特意安排。遠哥住哪裏我就住哪裏。”


    人群中出一陣吸氣地聲音。懷遠駒輕咳了兩聲。對沈夫人說道:“先讓人把紫藤院收拾出來。讓芙兒住那裏吧。”


    沈夫人瞄了芙兒一眼。突然轉頭看樂以珍。口中應著懷遠駒地話:“我雖然還不知道這位…哦…姐姐是什麽來曆。但看得出老爺還是蠻疼她地。既然她說要跟著老爺住。不如就把她安置在祇勤院吧。反正樂姨娘已經從那裏搬出來了。”


    懷遠駒吃驚地看向樂以珍。卻隻看到了她地後腦勺。樂以珍此時正在應付夢兒。這丫頭聽人說爹爹回來了。哭鬧著要見爹。定兒沒法兒。隻得抱她出來。


    “祇勤院?你住地地方嗎?”芙兒轉頭問懷遠駒。


    “哦…是我的住處。”懷遠駒看到夢兒在胡亂踢騰,要朝他這個方向撲,他回話有點兒心不在焉。


    “那好!就聽太太的,我就住祇勤院了,外麵好冷,咱們還是快進屋吧。”芙兒說完,拉起懷遠駒的手,也不理身邊有多少雙異樣的目光,拖著懷遠駒往府裏去。


    夢兒此時已經被樂以珍攔得煩了,幹脆放開嗓門大喊一聲:“爹!”懷遠駒聽到女兒明顯清晰地口齒,心中一喜,腳步一頓,從芙兒的手中抽出腕來,迎著夢兒走過去:“女兒!看看我的寶貝女兒,哎呀!怎麽又胖了呢?想爹爹沒有呀?”


    他邊說邊從定兒懷裏接過夢兒,在她的小臉蛋兒上使勁地親了一下。夢兒得了意,將自己冰涼的小臉蛋兒往懷遠駒的臉上貼:“想爹爹!”


    懷遠駒走的時候,夢兒還不會這樣整句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她此時這樣清楚地說出自己想爹爹,還真是讓他驚喜萬分,爺倆兒於是旁若無人的親昵了起來。


    這時候,芙兒走上前來,扯起夢兒胖胖的小手丫兒搖了搖:“遠哥,這是你地女兒嗎?這粉嘟嘟的小胖妞兒,太討人喜歡了,不如給我吧。”


    她此語一出,懷遠尚在愣怔地夫,隻覺得懷裏一空,夢兒已經轉了手,被樂以珍搶了回去。樂以珍冷著臉,回手將夢兒交給定兒:“將五小姐抱回去!”


    定兒斜了芙兒了一眼,二話不說,抱起夢兒就往回走。


    夢兒剛剛見了爹爹,還沒有親熱夠呢,哪裏肯離開?在定兒的懷裏一通亂扭,嘴裏嚷嚷


    我要爹!姑姑壞!爹…”


    樂以珍這下可真的火了,她將俏眉一立,眼睛瞪向夢兒,沒好氣地斥她一句:“回去!敢不聽話,仔細我打你的**!”


    夢兒很少見娘親對自己這樣凶,委屈地扁了扁嘴,將臉埋進定兒的懷裏,不出聲了。


    “這是誰呀?這麽厲害?”芙兒偏著臉看樂以珍,話卻是問懷遠駒地。


    “這是…”懷遠駒上前欲拉樂以珍的手,卻被她一縮手躲開了,他尷尬地收回胳膊,“這是珍兒…我路上跟你提過地。”


    “喲!就是這位小妹妹呀!長得細皮嫩肉的,怪不得討你地歡心…就是這脾氣…讓你給慣壞了吧?”芙兒說到這裏,呲了一下牙,也不等懷遠的回答,拉著他繼續往府裏去。


    懷遠駒頓了一下,對樂以珍說道:“我安置一下,隨後去看你。”樂以珍偏過頭去,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


    芙兒拉著懷遠駒前腳邁進懷府那高達一尺地門檻,沈夫人隨後湊近樂以珍:“珍兒,這人是誰?好像認識咱們家的老太太…”


    眾人聽沈夫人這樣問,紛紛將目光聚到樂以珍身上,等著她的回答。


    樂以珍在心裏暗暗地捋順了一口氣,抬頭平靜地看沈夫人:“我還以為太太識得她呢,太太都不知道的話,我哪裏會知道?”


    大家看樂以珍的表情,明明就是知曉此人地來因,卻見她故作不知,不由地失望。想一想那女人的架勢,這府裏以後怕是沒有太平日子過了,紛紛歎氣,隨著沈夫人進府,各自回去了。


    樂以珍也回了自己的群芳院,與出府迎接時的興奮勁頭截然相反,她回到自己的屋裏,將兩個丫頭攆出屋去,將門一關,倒頭躺在床上,那些讓她心酸的往事紛紛湧上心頭。


    芙兒…這個女人間接地改變了她的人生,如果不是她不小心撞上懷遠駒紀念這個女人的時間,她的人生軌跡如今會運行在另一條線路上-她雖然不會有這一雙可愛的兒女,但她會是德光院一位快樂地小丫頭,像月兒一樣,然後…她會嫁人嗎?會嫁誰?總之不會跟九個女人共享一個老公…哦,不對,如今是十個了…


    想至此,她的眼淚流了下來。所謂世事弄人,而掌管人命運的神仙又似乎格外地願意捉弄她,瞧瞧她這一生,從現代到古代,從一個人身上附到另一個人身上,從一個與孤母相依為命的大學生到一個古宅大院的丫頭,再到到一位姨娘…


    她時刻地提醒自己要隨遇而安,一步一步地向命運之神俯稱順,她已經屈服得不能再屈服了,她甚至接受了懷遠駒妻妾成群的現實,隻要他真心地待她好,待她的一雙兒女好。


    可是芙兒出現了,這個女人不同於群芳院的任何一位姨娘,她的出現意味著群芳院所有地姨娘,從此後結束了她們身為懷遠駒姨娘的使命,即便身在這懷府之中,也形同於被送出去養老了。


    自己會不同嗎?興許會的。從剛剛懷遠駒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帶芙兒回來,麵對任何人都是坦然的,可是當他看向自己時,他的眼神是躲閃的,語氣是愧疚的。


    可是那又怎麽樣?芙兒一直是他心中的天使,雖然目前來看,這位天使可能不小心墮落進惡魔的手掌之中,折了羽翼染了風塵,但折翼地天使通常隻會更加地令人憐惜--這一點,她從懷遠駒對待芙兒的態度中品味得出來。


    以前她可以騙自己說,懷遠駒雖然人在別地屋裏,可是心卻完完整整地交給了她。可是現在呢…


    她將自己悶在被子裏,心緒煩亂,腦袋漲暈,整個身體都是沉沉的。


    也知道過了多久,門開了,她將眼睛啟開一條縫隙,往外一瞧,模糊的一個影子,但她知道那是懷遠駒。她隨即閉上眼睛,一動沒動。


    懷遠駒進了屋來,走到床邊,輕輕地坐到床沿上,掀開被子看了看樂以珍的臉。樂以珍的麵孔冷不丁地暴露在涼涼地空氣裏,睫毛不由地顫動了幾下。


    懷遠駒看她這樣,出一聲輕笑,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將樂以珍整個人摟在懷裏,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道:“我剛剛看過兒子了,長得真好,聽說你也受了不少罪,現在恢複得怎麽樣了?”


    樂以珍仍是一動未動,不睜眼睛,也不說話。


    懷遠駒似乎也無意等她回答這個問題,伸手撫上她地頸項和麵孔,聲音裏開始散出熱度來:“一別數月,我可天天想著你呢…你想我沒有?”最後幾個字說出來,懷遠駒已經湊近了樂以珍的麵孔,探尋著她地嘴唇。


    卻不料樂以珍突然睜開眼睛,“騰”地翻身坐起。懷遠駒沒防備,下巴被她的腦頂撞出“卡嗒”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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