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以珍聽了沈夫人的話,心裏“咯噔”一下子,竟不知如何答話是好。沈夫人說了這話,自己也有些尷尬,緊跟著解釋道:“我就是覺著…有你跟在身邊,老太太就會安穩許多,否則由著她老人家的性子在弘兒麵前哭鬧,弘兒也沒法兒安心養病…”


    樂以珍心想:老太太有那麽不通情理嗎?還能見一次哭一次?口中答道:“太太瞧我現在這個樣子,隻會是越來越不方便。一個有身子的姨娘總是出沒於少爺主子的屋裏,似乎也不太妥當…老太太若有事,太太可以隨時著人喚我去,我一定隨傳隨到。”


    沈夫人被婉拒,麵上微赭,想了想,歎氣說道:“你是個聰明丫頭,倒是我犯糊塗了。”


    “太太不糊塗,為娘的一份心思,總是與別人不同的。”樂以珍溫柔地笑著,對沈夫人說道。


    沈夫人見她這樣說,點點頭道:“你明白就好,你也是快當娘的人了…唉…”說完,轉身回屋去了。


    樂以珍出了德光院,還沒走出多遠去,身後竟又有人喊她:“珍兒!”是冬兒的聲音。她在心裏哀歎一聲:怎麽都來找她?難道嫌她還不夠難受嗎?


    她頓腳停在原地,沒一會兒冬兒就氣喘嗬嗬地追了上來,站到樂以珍的麵前,還未開口說話,眼圈竟先紅了,眼中盈盈噙著淚水,一幅泫然欲滴的樣子。


    樂以珍自己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見了她那幅樣子,更加堵心,沒好氣地說道:“不好好在屋裏伺候老太太,追出來做什麽?”


    冬兒被樂以珍一吼,眼淚順勢“吧嗒吧嗒”地就滴落下來,委屈地扁著嘴:“你…你明知道我要問什麽,你還這樣吼我?”


    樂以珍被她的眼淚擊敗,也不等她問,主動匯報道:“我剛剛見到二少爺了,病得不輕,一路上顛沛奔波,人瘦了一大圈,不過精神還不錯,康複大有希望,匯報完畢!冬兒姐姐可以放我走了嗎?”


    冬兒才不管她是什麽態度呢,聽她說懷明弘病得不輕,眼淚流得更凶了,一邊抽噎著一邊問:“他屋裏的人有沒有嫌棄他?伺候得可好嗎?”


    “姐姐…這個輪不上你來操心吧?老太太和太太會委屈了二少爺嗎?”樂以珍衝著冬兒直翻白眼。後者卻根本無視她地不耐。直顧絞扯著手中地帕子。吭哧了半天。終於說出憋在心裏地那句話:“珍兒。你去跟老太太說說。遣我過去伺候二少爺可好?”


    “你瘋了嗎?”樂以珍吃驚地看向她。“弘益院有自己地大丫頭小丫頭。可不缺人手!我剛剛兒過去瞧著。一個一個侍奉得盡心盡力。也沒見哪個嫌髒嫌病地。你是老太太身邊地管事大丫頭。怎麽能說走就走呢?你當這是兒戲嗎?”


    “可是…可是…二少爺得了那種病。我怕那些丫頭陰奉陽違。當著主子們地麵好態度地伺候著。等主子們一走。她們要是拿二少爺不上心可怎麽辦?”冬兒說這些話時。那語氣根本就是理直氣壯地。


    樂以珍被她鬧得火起。皺起眉頭教訓一句:“你能不能擺正自己地位置?做好自己地本分?主子們地事是你該操心地嗎?你以為我跟老太太說什麽。老太太都會聽嗎?”


    冬兒被她這句話斥得紅了臉。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回駁地話來。喘了好幾口地粗氣。才喊出一句來:“你…你這是存著私心呢!就算老太太能答應。你也不肯說地!你是怕我跟了二少爺。你心裏嫉妒呢!”


    樂以珍簡直要被她氣昏了!瞪圓了眼睛怒聲斥一句:“簡直不可理喻!”一甩袖子轉身走了。身後傳來冬兒嗚咽地哭聲。她也沒有停步。


    今天諸事纏心,本來她就六神不寧,被冬兒這麽一鬧騰,隻覺得渾身都冒火,也分不清自己腳下走的是哪條路,隻顧一個勁兒地往前衝,仿佛走得快一些,就能將身上的火氣甩掉一樣。


    正走得渾身冒汗,迎麵看到一個人以同樣快的速度直衝過來,竟是懷遠駒!想來是府裏有人去稟他,二少爺生了病回來了,他這是急著往弘益院去呢。


    原來你也有著急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冷血動物,誰的生命病痛也打動不了你呢!


    樂以珍心裏這樣想著,腳下卻停住了,躲是躲不開了,隻好等著懷遠駒走過來,她也好施禮讓路。誰知懷遠駒行走中猛一抬頭,看到了她站在那裏,急忙頓住了腳步,竟是不敢看她的樣子,左右顧盼,發現右手邊有一條小路,他也不管那是往哪裏去的,抬腳就往那條岔路上走去,避開了樂以珍。


    樂以珍被他拙笨的閃躲行為逗著了,突然就想樂。按理今兒早晨的事不怪他,他是存著為她尋回一些舊物做念想兒的心思,本是一片好心。是她這個冒牌貨識不得舊物,又被那些舊物上所散發的舊主人的氣息所震懾,才會有那種失態的表現。懷祿一定以為那些舊物勾起了她的傷心事,她才會有那種驚悸的表現,於是就這樣懷遠駒回稟了。


    樂以珍看著懷遠駒裝出一幅沒見到她的樣子,大步溜星地沿著那條小岔路走遠了,她才冷靜地辨了一下方向,往群芳院走去。


    這大半天折騰下來,她著實是累著了。回到自己屋裏,換了衣服,直接倒在床上不肯起來了。定兒見她那樣,也沒催她起來,自己煮了艾蒿水,浸了巾子給她擦著臉、脖子和手。


    “別擦了,我在老太太屋裏已經洗過一遍了。”樂以珍裸露在外麵的肌膚,被定兒反反複複地用艾蒿水擦洗著。


    定兒手下並不停,一邊換巾子一邊說道:“可馬虎不得!姨娘現在不是一個人呢!多擦幾遍,總歸是放心。”


    樂以珍也懶得駁她,好笑地看著定兒左一遍右一遍地折騰著她的臉、頸、手,直到換了三盆艾蒿水,定兒才放了心,住了手。彼時樂以珍的皮膚已經被搓得紅熱起來了。


    定兒收拾洗具的當口,樂以珍自己起身放下了床幃,說一句:“我累了,睡一會兒。”聽到定兒應了一聲,端著盆子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她倒回床上,仰麵朝天躺著,卻並沒有閉上眼睛。因為她一閉眼睛,懷明弘那病弱憔悴的模樣馬上就會從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初見時那個藍袍玉帶的神俊少年,那個和自己搶著吃糯米藕的開朗少年,那個情竇初開追著自己要汗巾的頑皮少年,如今象一塊被灰塵掩蒙住的美玉,黯然無光地躺在弘益院裏,蠟黃著一張臉,忍著撕扯般的胸痛,咳著血…


    樂以珍一想到這些,胸口就會劇烈收縮著抽痛。她很想勸慰自己說,他生病跟自己沒有關係。可是心中總有另一個聲音在提醒她,雖然事情並不由她做主,但她也脫不了幹係。


    到底是身子重,她睜著眼睛糾結了一會兒,眼皮開始發沉,闔上眼後沒過一會兒,她就迷糊著了。她睡得並不安穩,各種奇怪的夢境在她的腦海裏閃現。


    起初是兩個樂以珍在懷府裏並肩行走,府裏的人都象見了鬼一樣,驚叫閃避,隻有懷遠駒手持一柄寶劍衝了過來,問她們兩個:“你們哪個是真的樂以珍?”“我!”兩個人都指著自己搶道。懷遠駒見此情形,咬牙瞪眼道:“既然分不清真假,那就兩個一起砍了!”


    接著就衝出來一個人,是那個藍袍玉帶的懷明弘,攔在懷遠駒麵前,勸阻道:“爹手下留情,兩個珍兒豈不更好?你一個我一個,再也不用爭了。”懷遠駒似乎也覺得此話有理,指著兩個樂以珍問懷明弘:“你要哪一個?”


    然後懷明弘一轉身,就變成了披頭散發麵色蒼白的樣子,指著假的樂以珍說道:“我要這個!”語畢,也未見他腳下挪動,竟在瞬間到了假的樂以珍麵前,伸手往她的臉上撫:“你跟了我,我這病也算沒有白得…”


    假的樂以珍正驚駭發怔期間,身後傳來一聲尖厲的喝罵:“珍兒!你沒良心!竟然跟我搶男人!”她一回頭,見冬兒紅著眼睛,手握一柄雪亮的匕首直衝過來,到了近前,將那匕首往她身上一刺,匕首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她的身體裏,沒有痛感,卻能看到鮮血順著冬兒的手流了下來…


    “啊!”樂以珍一聲驚懼的尖叫,猛得睜開了眼睛,醒了過來。屋裏靜悄悄的,淡青色的床幃帳子微微地擺動著,象是有人剛剛掀簾而去一樣。樂以珍還未從剛才的詭異夢境中掙脫出來,屋子裏的寂靜擴大了她心中的恐懼感,她隻覺得一顆心猛烈地收縮著,額頭冷汗直冒,渾身虛軟無力。


    “定兒!”她隻來得及喊出這兩個字,便伏在床沿上,翻江倒海地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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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號:1306590


    作者:小台


    書名:《波斯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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