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喬幽回到府衙,就向袁鬆轉達了楚默離的意思。


    袁鬆對楚默離的命令,先是全力配合支持,然後讓水喬幽再辛苦辛苦。


    他好奇楚默離到底住在哪裏,但是楚默離自己不同他透露,他也未向水喬幽打聽。


    水喬幽從袁鬆那兒出來,問了牢中的情況。


    就她出去的功夫裏,大牢裏,聚財閣的管事又提了三次想換牢房,一言一行都可以看出他對此事是非常的渴望。


    水喬幽沒再滿足他這心願,吩咐看守牢房的人看好他那間牢房。


    到了下值的時辰,水喬幽沒有走。她和之前一樣,找了間空房休息了半晚。後半夜起來,讓人將強烈要求換牢房的人提了出來,找了個府衙裏最有審訊經驗的人去提審他。


    隔了這麽多日,那掌櫃再不如剛進來時精神,更沒有了當時的傲氣,看到官差擱對麵坐著,眼裏反而多了點光。


    水喬幽在旁邊站著,並不幹預。負責審訊的人之前正好跟她去過紫金門,親眼看見她沒到一炷香就卸了十幾個人的胳膊,見她來了,不敢不認真。


    半個時辰後,他們得到了一份和之前相差甚遠的口供。


    借米二銀子一事,他們聚財閣其實是故意借的,願意將同他來的那些狐朋狗友的賬記他賬上,也是他們故意的。他們就是想通過這筆錢,套牢風煙書院,讓它成為他們的後盾。臨淵城裏,能有風煙書院做保,那可比和官府有關係還要頂用,無人不想和風煙書院扯上這層關係,生意做的越大,越不例外。


    這個事情其實和石幫沒有關係,之後的賬他們也沒有告知石幫,之所以在米二那裏這樣說,就是想讓他安心。


    賭局一事,則是米二之前來無意間向他們透露了四大門派對吹雪巷的安排,他從他那知道了紫金門是故意讓出了那一成生意,引得其它人去爭,並特意讓石幫也參與進去,故而設局,並暗中推高了押注石幫的賠率,好讓吹雪巷會贏看起來更可信,這樣他們就可以很好的收割一輪銀子。為了向米二打聽消息,他們特意允許了米二押注了少部分的石幫,至於四大門派的其他人,都是米二帶來的,他不願意也沒辦法,不然他將事捅出去,對他們誰都不是好事。


    聚財閣賬上那些流向不明的銀子,是東家劃走了,他並不知道東家是如何調撥那些銀子的。


    他隻知道石幫在四大門派的那裏會有些便利,它們到底還有沒有其它秘密的利益牽扯,他並不清楚。


    他平日裏見到的也都是他們那堂主周全,從未見過他們幫主石朗,絲毫不清楚他的情況。


    他是兩年前才到聚財閣做事的,他們東家兩年前有沒有向人借錢,他更不清楚。他隻知道,他來的時候,聚財閣賬上很好。


    水喬幽看了口供,讓人將他又換回了先前那間人少的牢房。


    他回去之後,卻比之前還要激動,再次喊著換牢房。


    任憑他怎麽喊,都不再有人搭理他。


    將他送回去,水喬幽讓值守的人又將牢裏的其他人一個個提出來,給了他們檢舉揭發的機會。


    所有人一直忙到了早上,好在大家已習慣了水喬幽的這種做事風格,知道晚上一忙,俸祿另算,大家也沒什麽怨言了。


    這次口供錄完,那些涉案數目不是很大的,罰沒收入,在繳納相應的罰金之後,就可以出去了。


    這命令一下,牢裏的牢外的都精神起來。


    但是,聚財閣那位管事的掌櫃,和四大門派的人例外。


    牢房空出來了,他們幾個也仍舊關在一起。


    傍晚,水喬幽準點下值。


    晚上,府衙裏除了晚上要值夜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後,時禮帶了幾個人拿著袁鬆的令牌低調到了大牢。


    隨著時節的輪換,白日裏越來越長了。


    水喬幽回去的時候,天還沒黑透,一進巷子就看到顧尋影靠在她那小院門口的牆壁上。


    她手裏拿著本巴掌大的書,低頭翻看著。


    她手裏翻著書,眼睛還是有留意著周邊。


    她很快發現水喬幽回來了,將手裏的書收回了自己的小包,等著她過來。


    水喬幽知道她應該不會閑著沒事來找她,“公子有吩咐?”


    顧尋影點頭,“公子請你過去一趟。”


    至於楚默離找她做什麽,顧尋影不知道。


    她還有其它事,不和她同行,話帶到就先走了。


    提起楚默離,本來已經忘得差不多的話語和事情,連接出現在水喬幽的腦海裏。


    她也明白,楚默離派人上門來找她,應該是有要事。


    她回去換了身衣服,沒有耽擱,又出了門,前往楚默離的住處。


    她到地方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門口掛了燈,讓人知道裏麵有人在。


    水喬幽不知道時禮去了府衙,敲響院門,以為來開門的會是他。


    片刻之後,門從裏麵打開,門口燈籠卻照射出了楚默離的臉。


    “……公子。”


    楚默離在她行禮之前抬手示意她免了,輕輕頷首,“進來吧。”


    楚默離帶著她直接去了書房,小小的房間,已看不出上次被砸的痕跡。


    得知她用過飯了,楚默離給她倒了杯茶,讓她先坐一會,“時禮去府衙了,有什麽需要的你自己隨意。”


    水喬幽聞言,猜到了原由。


    那麽,他是特意這個時辰找她過來?


    她沒有多問,“好。”


    楚默離又回到了書案邊,忙他剛才還沒忙完的事。


    水喬幽隨意一眼,留意到他依舊是左手握筆。


    他以前幫她在街頭代寫過書信,那時,他寫字用的都是右手。


    他左手手背上的傷則看起來比昨日好了一點。


    水喬幽視線移至旁邊,又看到了那日那複雜精細的銅鎏金落地燭台,上麵擺放著的蠟燭燒的正旺,將它照得更加顯眼。


    同樣的房間,同樣的燭台,差不多的地方……


    “阿喬。”


    楚默離驀地喊了她一句,她循聲望向他。


    他這一聲不但沒有打斷她的思緒,看著他映著火光的側臉,反而讓她直接記起了那日因那燭台導致的意外。


    楚默離不知她心中所想,問她,“可否幫忙研墨?”


    水喬幽將腦海裏的回憶壓了下去,和他互相看了一息,起身過去。


    有人研墨,手上受傷的楚默離批複公文的速度快了很多。


    他下筆已經流暢,筆下文字一看也不是剛練三五日的生疏。


    楚默離專注著手上的文書,水喬幽未出聲打擾他,沒去窺探文書所記。


    她安安靜靜地在他旁邊研著墨,沒注意到他低頭時,小幅上揚的嘴角。


    兩刻左右,楚默離擱下了手中的筆,誠意道:“辛苦了。”


    水喬幽放下墨條,“公子客氣了。”


    楚默離從書案上堆著的文書裏找了一份出來,行至茶幾旁坐下。


    水喬幽跟著楚默離的步伐過去,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了他對麵。


    他將手裏的文書遞給她,“看看。”


    水喬幽接過一看,發現是昨日說的調查聚財閣東家之事。


    楚默離看她之前喝的茶涼了,給她換了杯新茶。


    水喬幽快速掃完了上麵所載,內容不多,卻都是關鍵的訊息。


    如他們現在查到的一樣,東家承認,兩年前他的確以聚財閣做抵押,向黑市借了不少銀子。


    那一年,他從他父親手裏接過聚財閣,想要擴大經營,卻因沒有他父親那樣的人脈,這個事情做得不是很成功,還導致聚財閣虧損了不少,一時之間有些周轉不開。他就向友人借了些銀子,以為這困難很快就會過去了。沒想到,這缺口反而越來越大,友人的生意後也遇到困難,需要銀子周轉。他去錢莊借錢,錢莊調查到了聚財閣的情況,不願借給他,沒辦法,他就隻能先去黑市上借錢應急。


    過了一個月,他那借錢給他的友人暫時不急要錢了,並且提出可以再借他一筆銀子,讓他先將黑市的銀子還了。就是銀子借得太多,他也擔心,希望他將抵押在黑市的份額轉到他那。


    他起初一聽這事,是有些不願的。可是黑市的利錢滾得嚇人,又恰好已經到了還錢的期限,他當時手上根本沒有銀子還,他很清楚黑市的催債的手段,友人那又沒要利錢,他想著自己總有一日能翻身,就答應了。


    一切辦妥後,友人還給他介紹了一個新的掌櫃來給他管事。


    然而,半年後,約定到期,他還是還不上友人那筆銀子。而且,這半年,友人還另外往他那裏投了不少銀子。友人不肯再讓他推遲,他最後沒辦法,就將那些份額給了友人。隻是沒想到,最後一算,大半個聚財閣都賠了出去,他知道所謂友人相助也不過是商場的狡詐手段。


    不過,他那友人仍舊讓他掛著東家的名號,隻是讓那掌櫃代他管事。


    時日久了,他知道自己翻身無望,每年還有些銀子分,能保全家吃穿不愁,也就認命不折騰了。


    他知道石幫,但是他否認了石幫和聚財閣的關係,表示自己並不認識這個石幫幫主。


    這米二欠錢的事他是知道的,他其實也沒想要他還錢,就是想借此沾沾風煙書院的光。


    水喬幽看完思索了少時,最近因聚財閣這樁案子,水喬幽對臨淵城裏的江湖人和商人都有了個大致了解,對裏麵提到的友人卻沒有什麽印象。


    “他這友人?”


    “那人是外地人,我已讓人去查了。”


    水喬幽眼睛從茶上轉到楚默離臉上,“公子今日找我來,是為了這事?”


    這種事,他讓顧尋影去找她時,將消息帶給她就可以。


    楚默離聽出她所想,告訴她,“他死了。”


    “誰?”


    楚默離用眼神示意了她剛放下的文書。


    聚財閣的東家?


    楚默離說得詳細了一些,當地官府找到人,詢問了他後,本來準備將人也轉交給他們。


    第二日,他們家中有人去城門口探望他,聊到一半, 他喘鳴發作,身上沒有藥物延緩,死在了城門口。


    水喬幽聞言沉思,知道楚默離看出這事怕是沒有那麽簡單。


    它不簡單,就意味著這人是帶有秘密的。


    若不是有楚默離這邊出手,光靠他們府衙協調,自己派人去找人,說不定這人他們還沒找到,就出了什麽意外。


    這東家說的友人,估計也沒什麽用了。


    事情這般發展,楚默離讓她過來一趟,也無可厚非。


    她明白了楚默離的意思,替袁鬆承諾,府衙會盡快查明此案。


    水喬幽看他沒什麽要說的了,問了一句,“公子,今日找我來,可還有其它事情?”


    楚默離當下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放下自己手裏的茶杯,反問她,“阿喬,沒事,我就不能找你?”


    他的語氣像是玩笑,望見他的神情,他身上卻似乎又透著認真。


    “夜色已深……”


    水喬幽話起了頭,想起適用他人的孤男寡女需要避嫌之類的話語,已經愈發不適合他們了。再看楚默離,他好像也知道她要說什麽,正等著她後麵的話語。


    水喬幽想起了他們先前說這些時,他堵她的話語。


    她將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換了說法,“若是公子沒有其它吩咐,我就不打擾公子休息了。”


    楚默離沒有立即做聲,眼睛落在她臉上掃了一圈,轉到燭台擺放的位置,又隨著它移向前幾日它跌倒的地方,須臾過後,又轉回到她的臉上。


    他的視線在這條線路上正大光明地來回轉了兩次,什麽也沒說,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水喬幽垂下眼簾,當做看不見。


    沒過一會,楚默離目光落回到她臉上,“你是擔心打擾我休息?”


    水喬幽回答稍緩。


    楚默離又道:“時辰還早,你不用擔心。”


    他如此這般通情達理,任誰都不好再說什麽。


    水喬幽聽出,他應該是在等時禮回來。


    楚默離瞧她不再言語,心裏一笑。眼睛看到她眼下的青色,知道她昨晚在府衙熬了個夜,站了起來。


    “陪我出去走走。”


    水喬幽通過窗戶看了眼天色。


    她還沒說什麽,楚默離已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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