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的那個地方,確實是座凶宅,還是三年死了兩次人的凶宅,三年前住的是一家三口,卻因男主人得罪了一個地痞,一家三口全在家裏被殺了,隔了兩年,來了個不姓邪的,結果沒住半年一家五口晚上又全讓對家給毒死在屋裏了,之後那座小院就成了整個臨淵城最便宜的院子,直到水喬幽來才賃出去。


    小院和吹雪巷中間那座比較大的園子是空著的,主人很多年前就搬離臨淵城了,也未賃居。


    吹雪巷裏的那位高手,當時她蒙著麵,沒人看見過她的臉,她用的兵器則是隨手搶的一把刀。有人說,她用的招式有點雜,能看出好幾個門派,卻無法確認她到底出自哪派。根據當時去了吹雪巷的人回憶描述,那人不像是水喬幽。


    “吹雪巷的幫主左辛,在我們到臨淵城的前幾日就外出送貨了,據說他們這趟行程來回需要大概三個月。石幫的那個石朗,這幾日一直沒有露麵過。袁明府給他也下了帖子,或許明日的宴席上,能夠見到他。”


    楚默離聽著時禮的匯報,沉默未言。


    片刻後,他收回目光,從另一個方向遠離了三生畔。


    袁鬆下帖是請人飲茶,故而這個時辰就定在了下午。


    可是,因為人多,府衙賬房那邊又說賬上銀錢見緊,水喬幽就將這宴客的地方選在了城外西郊,一處有山有水,景色宜人之地。


    故而,收到帖子的人聽到四大門派的當家人會去,就都早早結伴出發了。


    行在路上,眾人想著帖子上給的地方,紛紛猜測這新來的太守肯定是個附庸風雅的人。然而,等到地方一看,他們改變了想法。


    瞧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偶見飛鳥的……清幽之地,他們覺得或許是自己目光短淺了。


    這袁鬆可能真的是個……風雅之人。


    大家正對今日這地方麵麵相覷之時,袁鬆的馬車到了。


    彼時,離帖子上的時辰還差一刻,四大門派的人還沒來。


    眾人得知來的人就是袁鬆,都有些訝異,沒想到他會來得這麽早,趕忙迎了上去。


    袁鬆下車掃了一眼環境,很滿意水喬幽挑的這個地方。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風,看著朝自己走來的一群人,經過野外清風一吹,一個比一個精神,他仿佛看到了臨淵城滿是希望的以後。


    麵對這些江湖人豪邁中的拘謹,袁鬆笑得隨和可親,沒有半點官場人的高傲。


    四大門派的人還沒來,水喬幽對這些人認得不全,袁鬆就帶著大家先坐,聽著他們自己一個個介紹。


    今日他下帖是請大家飲茶,可因四大門派的人,尤其是米謙都沒來,這個茶,袁鬆沒有急著讓人上。


    看著袁鬆麵前也是空著的茶幾,大家一邊爭著在袁鬆麵前露臉,一邊又小心揣摩著他現在的心思。


    今日來的人中,有過了兩年仍在十大高手排行榜上的鬼刀丁六,他看到袁鬆旁邊站著的水喬幽時,覺得有點眼熟,一時之間又沒想起在哪見過。


    沒想起來,他見水喬幽又好像不認識自己,也沒將這想法說出來。隻不過,坐下之後,又忍不住多看幾眼。


    鐵樵夫郭保最近半年不在臨淵城,今日宴上沒有他。


    斬塵劍劉舵主因前段日子被人斷了劍,最近有些頹廢,病地都走不了路了,今日也沒來。


    雙拐張張大俠是紫金門的人,紫金門還沒來,他也就還不見身影。


    目前就丁六一個以前見過‘林光’的人,他看了她幾眼,依舊沒想起人來,暫時將這事給擱下了。


    聽了一半人自我介紹,袁鬆終於聽到了石幫石朗。


    聽到石朗這個名號,不少人比袁鬆還要訝異,紛紛向他投去了目光,好奇他的長相。


    今日宴席沒有排位,大家都是看情況自己找坐,石朗不知何時來的,同那日在城門口一樣,找了個最不顯眼的地方待著。他見袁鬆,麵上看著沒有那日那般陰鷙,一雙眼睛卻仍舊給人一種狠毒之感。


    袁鬆聽到他的名號,話多了些,“石幫,就是最近那個赫赫有名的石幫?”


    他這話問的是水喬幽,水喬幽點頭稱是。


    石朗聽著麵上沒有尬色,嘴上道:“底下人不懂事,惹明府笑話了。”


    袁鬆擺擺手,“你不用緊張,餘知道你們江湖人性子直爽豪邁,來這之前,餘對這臨淵城也有所耳聞,對你們的事,能夠理解。”


    石朗一時沒能看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反話,“謝明府體諒。”


    其他離得近的人,也對袁鬆這話留心了幾分,暗自分析他這話是真是假。


    袁鬆似是不知他們的心思,順便問起了他們這衝突的另一方,“今日,吹雪巷的左幫主可有來?”


    底下坐在中間的一位五六十來歲的老人站了起來,“吹雪巷左四見過明府,我們幫主前幾日出了遠門,今日未能前來,有負明府青睞,還望恕罪。”


    他這樣一說,袁鬆想起來了。


    當時帖子下到吹雪巷時,左辛已經出遠門了,帖子是現在吹雪巷主事之人,即眼前的左四接的,且在當時便與送帖之人說明了情況。


    這人是他下帖之前就離開了,袁鬆自是不會怪罪,對左四的態度和對石朗的一樣。


    他瞧著兩人都像是講道理的人,充當了一回和事佬,“餘知道,這江湖飯,也難掙。不過,餘新到任此地,還是希望能看到諸位江湖朋友和氣生財,同官府一起守護百姓,共同創建這臨淵城。二位看著也不像是不講道理的人,若是有什麽委屈或者誤會,相信兩幫也定能處理好。這期間,二位若是有需要府衙之處,可以盡管上府衙,不必有所顧忌。”


    石朗和左四都受寵若驚地應了下來,表達了自己對袁鬆這話的認可。


    這邊正聊著,四大門派的人一同來了。


    看到他們的車駕,本來坐著的眾人齊刷刷全都站了起來,準備去迎。


    石朗和左四沒動,卻因兩人本就站著,就襯得全場就剩袁鬆自己一個人坐著了。


    有幾個人走了兩步想了起來今日這宴乃新任太守所設,又急忙停住腳步,回頭去看袁鬆的反應,其他人見他們舉動陸續反應過來,也趕忙停步回頭。


    現場瞬間有種怪異的氣氛在眾人之間飄動,一個個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袁鬆自己臉上反是沒有什麽變化,目光從他們身上隨意掃過,轉到路邊剛停下的車駕上,吩咐水喬幽,“阿喬,你替餘去迎迎米院長。”


    “是。”


    水喬幽走向眾人,“諸位,可要隨我一起?”


    她這客氣一問,大家更為難了。


    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袁鬆到底是什麽心思。


    水喬幽等了他們三息,看到那邊米謙已經下車,先往前走了。


    其他人瞧著米謙他們越走越近,內心糾結了須臾,瞧著袁鬆似乎並不反對他們的行為,又想起先前聽到的關於袁鬆對米謙的敬重,一部分人還是猶猶豫豫地也迎了過去。


    剩下還有一小部分留在了原地,站著等米謙他們過來。這其中包括石朗、左四以及丁六。


    米謙雖然已過花甲,眼睛卻還很好。


    他還沒下車,就見到這邊的場景。下車後看到水喬幽先過來,就知道袁鬆已經到了。


    他連忙快走了幾步,向水喬幽詢問袁鬆來了多久。


    水喬幽實話告知。


    米謙腳下步伐又急促了些,和其他迎上來的人拱了拱手,先去了袁鬆那邊。


    其他人趕忙給他讓路。


    兩人相差隻三丈遠時,袁鬆也站了起來,走向了他,在米謙剛好因讓他久等要彎腰給他行禮道歉時,他正好拖住了他的手。


    “米院長,不是說了,你我之間,不必行此大禮。”


    “謝明府厚愛,禮不可廢。”


    米謙說著,就著他的手還是給他行了一個完整的大禮。


    跟在他身後的其他人也一同行禮。


    袁鬆對他的固執有些無奈,讓他不必內疚,是他自己來早了。他聽了其他三派當家人的自我介紹,就讓他們入座,吩咐布置宴席的侍從上茶。


    這日說來也巧,紫金門的那位張大俠也沒來。


    其他人重新給米謙四人行了禮,等著袁鬆和他們都坐下才重新坐好。


    坐下那刻,他們也發覺了今日這個場地的好處。


    清風一吹,什麽氣氛都散得快。


    袁鬆趁著上茶的空閑,同眾人說起了今日請大家來的原因。他隻是想多了解臨淵城,多了解他們這些為守護臨淵城做過貢獻的人,吩咐他們不要拘謹。


    他先和米謙敘了幾句舊,就又和其他三位當家人聊了聊,同他們說起了他們沒來之前的事情。


    這邊暫時聊完,他便讓剛才剩下那些沒介紹完的人繼續。


    今日這茶會和那晚在相思築的宴席一樣,袁鬆沒有談起公事,也未對臨淵城裏的江湖人江湖事做出批判和點評,從頭到尾也未他們的行為舉動做出過指正和要求。


    如此一來,大家逐漸放開了些,江湖人又本就比官場之人要豪邁,現場氛圍逐漸輕鬆,多數人甚至覺得這氛圍比自家聚會還讓人放鬆。


    若是硬要說有不好之處,那就是袁鬆下帖請大家飲茶,就真的隻請大家飲茶。茶是好茶,可是連盤點心都沒有,大家喝了一個多時辰,好茶也喝的大家嘴裏都開始泛苦了。


    袁鬆自己也意識到了幾點,說出了原因。


    原因無他,實在是府衙庫房銀錢有限,身在官場,也有諸多限製,他也就隻能委屈眾人喝茶了。


    他給大家道了個歉,看天色也暗了,沒再留著大家多說話,讓散席了。


    眾人連忙說著惶恐不敢,起身等他先走。


    思維活躍的,有地位的,則同時在心裏快速思考,他這話中深意。


    水喬幽跟著袁鬆離開,從來到走,沒有和左四說過一句話,也未對過一個眼神。


    石幫和吹雪巷的事,她更未在袁鬆那裏多一句嘴。


    等到他的馬車走遠,眾人忙聚向米謙四人身邊,向他們請教。


    米謙想著在相思築的袁鬆,誇讚了袁鬆幾句,也說了幾句讓大家一起為臨淵城而努力的話語,就走人了。


    他一走,其他三派的人便跟著一起離開。


    因為圍著米謙的人太多,左四未能上前拜見米謙。


    石朗也隻是隨著眾人一起給米謙行了禮。


    這事落在其他人眼裏,多數人都覺得,四大門派,尤其是這米謙,沒有將兩幫的衝突看在眼裏。


    他們都走了,剩下的人三三五五地討論了一番,也就都陸續散去了。


    石朗沒想自降身份,左四也沒有要和他認識的意思,兩人沒有單獨說話。石朗早已走人,左四則多留了一會,認識了一些人,聊了一會再走。


    回城的馬車上,今日沒喝酒,袁鬆精神很好,他想到剛才的茶,打開了車簾,詢問坐在外麵的水喬幽,“阿喬,賬房那邊,真的連百兩銀子都沒有?”


    水喬幽回頭,“賬房那邊是這麽說的。”


    今日沒喝酒的袁鬆突然又頭痛了,歎道:“不是說這臨淵城向來也是商貿繁榮?”


    水喬幽沒做回答。


    過了一會,袁鬆又問她,“阿喬,與石幫和吹雪巷相關的賭局,今日如何了?”


    “石幫的賠率都漲到了一賠六,吹雪巷依舊是一賠二。”


    “你覺得他們哪方會贏?”


    水喬幽還沒說話,跟了他近二十年的車夫提醒他,“明府,朝廷官員萬不可參與這種事情。”


    袁鬆按著頭的手一頓,安靜了一會。


    接著,他複問水喬幽,“知不知道哪個賭坊開的盤口最大?”


    “聚財閣。”


    “就是那下注至少得一百兩的地方?”


    “是的。”


    “押哪方的多?”


    “截至今日晌午,是吹雪巷。”


    袁鬆手指點了幾下額頭,不太明顯地笑了笑。


    送了袁鬆回去,天已經黑了。


    相對煙花柳巷來說,這個時辰卻還算早。


    水喬幽沒有回去,又去了三生畔。


    三生畔裏,顧尋影又跟個望情郎一樣趴在二樓欄杆上望著門口。


    水喬幽一進門,前一刻還厭怏怏的人立馬變成了小鳥,飛奔到了她身邊,在別的姑娘手碰到她之前搶過了她的胳膊,得意地瞪走了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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