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晚,袁鬆頭還是痛的,精神有點不好,記性短時之內也就出了點問題,沒有想起昨晚的事。


    直到坐下喝了碗粥,他才感覺自己昨晚好像夢見安王來了。


    想法一起,他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那位王爺,現在和他可是離著上千裏。


    一定是他昨晚喝多了,現在也還沒清醒。


    外麵水喬幽已經在等她,見到他出來,問候了他一句。


    他揉著太陽穴歎氣,忘了自己昨晚說的,又一次勸道:“阿喬,不喝酒是對的,以後也別學。”


    換了口氣,他還道:“以後,再有這種宴席,我也不去了。”


    水喬幽應下,對他後一句話不予置評。


    從袁鬆的官邸到他們今日要去的郊外,馬車也得走大半個時辰,若是街上通行不暢,那就至少得一個時辰。


    袁鬆人還是不太清醒,上車之後,又眯上了眼睛。


    等到他再睜眼,馬車已經快到地方了。


    睡足了,整個人精神了很多,他想起來的事情也多了些。


    昨晚他不僅夢見安王來了,還夢見他交代了他一些事情。


    他自己想笑,這夢也太真實了。


    想法剛落,馬車停下。


    出來看到下麵站著的水喬幽,恰好有冷風一吹,昨晚見到楚默離時的那種感覺就出來了。


    他陡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不是在做夢。


    水喬幽瞧見他忽然彎著腰站在車門口不動了,愣愣地看著自己,有些不解,試著喚道:“兄長。”


    袁鬆聽到她聲音,終於想起自己昨晚為何會無緣無故緊張,又忘了什麽了。


    他忘了派人去通知她,讓她這幾日暫時別去他那了。


    “阿喬……”


    “嗯。”


    袁鬆話到嘴邊,看到這是郊外。


    這一早上,她不僅去了他府上,他們還在城裏轉了一圈。


    如今再說,以安王的耳目,是不是……已經晚了?


    昨晚喝了酒不清醒,今日他再想,這安王都找上門了,或許也有可能早就知道她在他這做事了。


    楚默離來臨淵城的事情,需要保密,他也不能明著對她說。


    水喬幽瞧他神色幾度變化,欲言又止,主動問他,“兄長,可是有事吩咐?”


    若是安王此刻已經知曉她就在他這裏做事,他現在再讓她躲開,不但沒用,還極有可能被安王認為他有欺騙之嫌。


    “……沒有。”


    袁鬆定了定神,從容從車上下來。


    走了幾步,他狀似隨意地問她,“阿喬,你之前為何離開安王府?”


    先前袁鬆沒有問過這個問題,水喬幽清楚那絕對不是他忘了。


    他現在突然有此一問,她也靈敏感覺到,他好像不是隨口一說。


    袁鬆又道:“為兄之前可是聽說,好多人為了進安王府謀個職那可是擠破了腦袋,還擠不進去,進去了的就沒有想出來的。”


    水喬幽雖覺得他這話不是偶然,卻還是回了他,“王府月銀太少了。”


    袁鬆微怔,還真是這個原因!


    她這話讓袁鬆的好奇心起來了,“多少?”


    水喬幽回得沒有一點猶豫,“二兩銀子。”


    “……一個月?”


    “是的。”


    袁鬆震驚,那……確實有點少。


    那其他人擠破腦袋也要進安王府是……想要進軍中,建功立業?


    水喬幽這人看起來無欲無求的,不像是這種有上進之心的人,那從安王府出來,好像也能,理解。


    袁鬆替她找到了說服自己信服她這話的理由,震驚過後,知道她不是犯了錯才從安王府離開的,鬆了一口氣。


    “那你不想讓安王知道你在我這是為何?”


    水喬幽目光垂落了一點,“此事,我著實慚愧。”


    袁鬆明白了,她是怕得罪安王。


    畢竟,她是第一個因王府月銀少而離開王府的人,至少她是他聽過的第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她因月銀少離開了王府,還來了他這裏,這聽上去,不就是打安王的臉。


    可他很快又覺得不對,既然是這樣,那若是安王知道了他明明知道她是從安王府出來的,他還將她收在麾下做事,那不就是,他也在打安王的臉!


    袁鬆腳下一蹌,背後冷汗直冒,無心視察了。


    他複又想起自己先前答應過水喬幽的事情,雖然知道現在讓她避開有點來不及了,但是不提醒她,好像也有點過意不去。


    往前又走了一段,他神色恢複,用平日的語氣問她,“阿喬,最近一年,西北有很多官員出事了,這事,你可聽說?”


    這事水喬幽先前並沒有聽說過。


    “沒有。”


    “這個事聽說目前還未查出真凶,也不知誰人如此大膽。你說,這行凶之人,可會躲在臨淵城?”


    水喬幽目光往他那邊偏了一點,捕捉到兩個關鍵,西北,臨淵城。


    袁鬆也沒等她回答,接著重重歎了一聲氣。


    水喬幽聽著他的歎氣聲,想起他剛才突然問起的事情,垂目沉思。


    袁鬆氣歎完,自己又恢複過來,“算了,今日不談這些了,走,去前麵看看。”


    水喬幽應下。


    袁鬆說不談就不談,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聊起這些。


    本來袁鬆今日的安排是要在城外巡視一日,但是晌午還沒到就下起了雨,袁鬆就讓車夫掉頭回城了。


    進了城門,他看水喬幽身上淋了雨,沒再讓她跟著自己回府衙,允她提前回去。


    水喬幽沒有同他客氣,下車告辭。


    府衙裏辦差的每五日休沐一日,水喬幽上次的還沒休,臨走前,她申請休沐一日,袁鬆沒有多問,直接同意了。


    袁鬆看著她走遠,揉了揉太陽穴,內心重複,下次一定不喝酒了。


    就算喝,也絕不能多喝。


    水喬幽撐著傘走了一條街,往旁邊商鋪屋簷下站了一會,躲雨的同時逡巡四周。


    盡管沒有發現異樣,她還是在那站了一盞茶。


    一盞茶後,她又將周圍掃了一圈,見一切仍舊如常,才撐開傘往吹雪巷走去。


    開門之前,她又不動聲色地環顧左右。


    進院之後,更未放鬆警惕。


    她直接拿著傘,將前屋後院都認真查看了一遍,確認正常,才放下傘,回到屋裏。


    她倒了杯茶,望著外麵的雨慢慢喝著,喝完之後,起身去換了身衣服,該幹什麽幹什麽。


    兩日前,為了讓接收無舟產業一事更順利,夙沙月明暫時出了臨淵城,去了他處,還得幾日才會回來。


    之前水喬幽是準備休沐之日,去夙沙月明的新宅道賀。


    翌日,她隻能改變計劃,在屋裏閑著。


    這一日,無事發生,也無人找她。


    第二日一早,她照常出門去上值。


    袁鬆在自家院裏瞧見她,嘴動了三次,最後隻是問道:“昨日休息的可好?”


    “嗯。”


    袁鬆上下看了她一圈,“精神是不錯。”


    兩人就閑聊了這幾句,前後朝外麵走去。


    到了府衙,袁鬆問了水喬幽這幾日石幫和吹雪巷之爭如何了。


    水喬幽將自己了解到的結果實誠告知。


    兩方這個梁子是徹底結下了,但是,這勝負一時估計還分不出來。


    石幫挑釁之意已經明顯,可這麽多日下來,都沒能真正贏下吹雪巷一次,吹雪巷卻沒有要反打回去的意思,吹雪巷不動手,這事想要出結果,恐怕還要一段時日。


    五日前,因為石幫拒不賠償吹雪巷的損失,吹雪巷將這冤屈訴到四大門派組成的公理堂,請四大門派替他們做主。


    公理堂是四大門派專為斷這臨淵城中江湖人的糾紛所設,若是有門派和江湖客之間有衝突不能自己解決,就可以找公理堂,公理堂一旦接到訴求,定會出麵。


    袁鬆聽完水喬幽對公理堂的介紹,詢問此事進程。


    “聽說,公理堂的事情多,根據先後順序,暫時還未排到石幫和吹雪巷這件事情。”


    袁鬆覺得有意思,“看來這公理堂,比我們這府衙還要忙。”


    水喬幽聽著,沒有再接話。


    袁鬆換了一問,“那日在城門口,那石幫幫主和吹雪巷的幫主可在?”


    “好像都去了。”


    這段日子,袁鬆又陸續收到了許多當地有頭有臉的非官府人士的拜帖,這些帖子同樣交給了水喬幽處理。


    他從書案上將那些帖子找了出來,讓水喬幽找個地方,以他的名義給裏麵的江湖人都回一份帖子。


    五日後,他請大家喝茶。


    水喬幽沒有多問,應了下來。並於當日,就將帖子都發了出去。


    晚上袁鬆沒有應酬,水喬幽也準時下值。


    回去的時候,天剛黑下來。


    她照例先去後院喂了馬,喂完回來,前麵響起了敲門聲。


    右辭每次來找她,從來不走門。


    水喬幽和周邊的人都不熟,平日裏,隻有夙沙月明過來她這院門才會響。


    她很清楚,夙沙月明還沒回來。


    水喬幽站在屋簷下,盯著門口瞧了一會,直到門外再次響起有禮的敲門聲,才步下台階,打開了院門。


    屋外一前一後站著兩人。


    小院門口沒有掛燈籠,來人亦沒帶燈籠,屋裏微弱的燭光不足以照射這麽遠,院裏院外均是一片漆黑。


    院裏院外的人都看不清楚對方的臉,然而,雙方都是一眼認出了彼此。


    兩人於黑暗中無聲對視片刻,門外的人先開了口,聲音就如他們初次在臨淵城相見時一樣。


    “阿喬,別來無恙。”


    水喬幽沒有意外,手從門上移開,給他見禮,“公子。”


    楚默離往她身後看了一眼,“可能進去討杯清茶?”


    水喬幽想說夜色已深,他們孤男寡女不方便,話到嘴邊,想起上次在原陽,他回她‘男女授受不親’的那句話,又將話又收住了。


    一息過後,她側身讓出位置,“公子請。”


    楚默離得到她允許,跨過門檻,跟在他身後的時禮沒有跟進來,並在他倆往院中走後,還考慮周到地替水喬幽將院門給關上了。


    水喬幽聽到關門聲,望著楚默離的背影,沒有做聲。


    楚默離進了正屋,在水喬幽開口後,在主位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屋裏有熟水,但是是昨日燒的。


    水喬幽白日裏不在,屋裏煮茶的炭爐上也沒有生火。


    她讓他稍坐,提著茶壺先去了灶房燒水。


    楚默離點頭,一個人坐在屋裏緩緩打量著屋裏的擺設陳列,也通過敞開的大門,掃了一眼夜色下的小院子。


    看完之後,他未起身亂走,耐心坐在原地等水喬幽回來。


    約莫一刻半,水喬幽提著水回來了。


    上次夙沙月明過來時,帶了茶葉過來。


    但是,她沒有給楚默離泡茶。


    “請公子見諒。”


    楚默離不在意,看著她放下茶壺,讓她也坐。


    水喬幽聽到他說‘這是她家’,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水是剛燒好的,楚默離暫時沒喝,見她不語,自己出聲打破了屋裏的沉悶。


    “何時來臨淵城了?”


    水喬幽回了他,“去年冬日。”


    “不是說,不想離開麻山鎮?”


    “嗯,可麻山鎮上也不好找差事。”


    “那為何選了臨淵城?”


    “身無一技之長,唯有一點拳腳功夫還過得去。”


    “這裏與麻山鎮不同,可還習慣?”


    “住久了,也就習慣了。”


    楚默離手指摸上茶杯,“也是,習慣,其實是可以改的。”


    水喬幽未接話。


    這個時節的臨淵城天還是有些冷的,他們開著門聊天,茶杯很快就不燙手了。


    楚默離端起茶杯,左手托著,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杯壁,點了幾下後,又道:“怎麽會選擇住在這吹雪巷?”


    水喬幽應對如流,“這裏曾是凶宅,賃錢實惠。”


    楚默離視線從水麵上挪向她。


    水喬幽目光不動。


    “那又怎麽願意去袁鬆身邊做事了?”


    水喬幽未做隱瞞,說了同先前與右辭說的同一個原由,“在他身邊做事,月銀十五兩。”


    十五兩,聽著和她先前找的那些差事相比,似乎是有些吸引力。


    可若照這樣說,她先前再三拒絕他是認為王府的月銀沒有十五兩?


    楚默離眼尾有了一抹不重的笑意,“我先前還以為,你是不喜和朝廷中人打交道,才會不願去王府。”


    水喬幽靜了須臾,答非所問,“在府衙做事,不僅可以用午飯,還可以吃了晚飯再回。”


    楚默離瞧著她臉上正色,一時接不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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