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話了,楚默離出聲。


    “明日,我們就要離開了,今晚可要去城裏走一走?”


    這鹽奇水喬幽不是第一次來了,何況她本來沒有這份玩心,搖了搖頭。


    楚默離也不勉強她,沒再說此事,兩人一前一後慢慢走著,秦鳴跟在三步之外。


    楚默離的步伐比平日裏似乎要慢些,水喬幽隻好跟著他的步伐也慢下來。


    走到一半,路邊擺著的小攤上,飄出魚湯的濃香。


    楚默離走了過去,看還有兩個空桌,點了三碗魚湯。


    他挑了一個桌子坐了下來,向水喬幽示意了一下旁邊的位置。


    水喬幽瞧著積垢的桌凳,多瞧了眼一身錦衣的楚默離,看出他以前並不是勉強自己,而是真的不在意環境的好壞。


    水喬幽在他旁邊坐下,秦鳴單坐一桌。


    魚湯上來,楚默離給水喬幽介紹,“淮地山多水美,物產豐富,各地的魚味道都鮮美,是其他地方比不上的。我聽說,這街頭做的魚湯又是最有風味的,嚐嚐看,比起我們之前喝的如何?”


    楚默離說的是前幾日他們同樣也是在街頭吃的那一頓,水喬幽聽他這麽一說,卻想起之前他們落水那晚烤的那三條魚。


    她視線垂落,嚐了一口,“很好。”


    楚默離聽到她回答才用自己的。


    兩人不急不緩地喝著湯,都不再說話。


    用完了,水喬幽主動問道:“公子,可是找我有事?”


    楚默離看向她的眼睛,一息過後,答:“嗯,找你來這。”


    水喬幽低頭,目光掃過兩人麵前的碗。


    楚默離瞧著她反應,嘴角幾不可見地上揚些許,站起身來,“回去。”


    水喬幽抬起目光,他已經走出兩步,她不再多想,跟上了他。


    剩下的路程,水喬幽安安靜靜,楚默離也沒有特意找話,兩人悠悠走著,乘著月色回了一杯無。


    觀棋玩了一日已經在半個時辰前回來了,夙沙月明兄弟倆還沒回。


    因有夙秋在,觀棋一點也不擔心夙沙月明。直到得知水喬幽又是和楚默離一起回來的,頓時後悔沒有早點將他們找回來。


    晚上休息前,水喬幽將這幾日所賺都倒出來數了一遍。


    四日下來,她賺了九十六個銅板。


    這比前幾日在碼頭賺的可觀多了。


    但是,一想到馬廄裏那匹馬這一路上的花費,她撫住額頭,按了按太陽穴。


    隔日天朗,大家按照約定好的,一早就出發離開了鹽奇。


    同從鳳仙過來一樣,一行人都是騎馬,天好路好,大家速度也快了許多。


    就在一切順利之時,一行人卻在鹽奇和歸安的管轄交界處遇到了一群土匪,被他們用一棵大樹擋住了去路。


    之前他們經過這條路一向都很順利,大家的警惕自然而然鬆懈了些,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不過,土匪隻有十來個人。


    土匪們看他們雖有兩個帶劍的,但隻有幾個人,則是信心倍增。


    一交手,才知自己估錯了風險。


    其他人端坐馬上都沒出手,不到一刻,秦鳴一個人就將對方全給打趴下了。


    這些土匪能力不強,現今隊伍中多了個不知楚默離身份的夙沙月明,秦鳴沒有下殺手。


    對方沒有想到他一個人就如此厲害,嚇得立馬就將家門給報出來了。


    他們原本不是山匪,是之前戰亂時從淮南跑到鳳仙的難民。青、雍劃界後,他們也不好回去了,且家鄉早已因戰亂被毀,就幹脆留在了淮北。結果,還沒安頓好,又遇到了洪災,隻好繼續往北。


    可惜這一路都受災嚴重,直到到了這鹽奇邊界才好一點。就是這戰亂天災他們都躲過去了,身上盤纏也早就丟散的一幹二淨。他們又沒田沒地,官府也管不過來,見這交界之地看管鬆,為了養家糊口,大家就在這裏一起做起了無本的買賣。


    截至今日,這個買賣他們還隻做了六日,水喬幽一行人是他們遇到的第二波‘客人’。


    第一波是在三日前,因他們沒有經驗,沒帶絆馬索,找的樹太大了,樹才砍到一半,對方就騎著馬衝過去了。


    隔日他們就去了附近鎮上,想添加一根絆馬索,沒想到掌櫃開價超出了他們的預算,他們不舍得買就又空著手回去了,打算還是按照之前的想法,砍樹攔路。


    今日,樹一早砍好了,看他們一行個個都騎著馬,土匪們信心滿滿地想著,就算搶不到現銀,把他們的馬留下來今日也能賺上一筆。


    哪知,這希望這麽快就破滅了。


    淮地之前富裕,這一帶向來太平,楚默離先前也沒聽當地官府提過這附近有土匪。


    不過,戰亂災荒等動亂的確容易滋生這種隱患,這些人看著也同窮凶極惡的土匪有些差別。


    盡管如此,楚默離並沒立即說放人。


    他掃過全場,目光落在全場唯一一把刀上。


    旁邊的水喬幽在觀察四周環境,看了一圈目光也正好落在那把刀上。


    這些土匪如他們自己說的,因為都是走投無路走到一起,還沒成功一單,又沒進項,他們手裏的武器五花八門,鋤頭、耙子……還有好幾個拿的都是山上現砍的棍子,唯一匹配他們現在身份的隻有這一把刀。


    楚默離用馬鞭指向刀,秦鳴將刀撿起來恭敬遞給他。


    水喬幽就在楚默離旁邊,稍偏視線同樣能將刀瞧個仔細。


    那刀刀刃鋒利,刀身沒有劃痕,應是新開刃的。


    它剛才同秦鳴的劍對了一招,沒有卷刃,沒有缺口。


    楚默離用手敲了一下刀身,水喬幽聽著聲音,認定這算得是一把好刀。


    民間鐵匠能達到這種工藝,十分難得。


    從刀身到刀柄,都沒有標記,看不出出自哪家鐵匠鋪。


    秦鳴見楚默離端詳刀,問了剛才招供最多的人,刀來自哪裏。


    土匪感受著他劍身的冰冷,不敢隱瞞。


    這附近山頭,除了他們,其實還有其他的土匪。


    這刀則是在他們前段時日經在隔壁那座山,剛好遇到兩波人搶地盤,他們趁機撿到了這把刀。


    回話的人因被秦鳴的劍貼著脖子,說話時聲音都在抖,不像說謊。


    楚默離示意秦鳴將人放了,秦鳴讓幾個能動將樹挪開,收回了劍,十幾個人互相攙扶著趕緊跑走。


    楚默離將刀扔給秦鳴,秦鳴將刀收起,一行人繼續趕路。


    走出此處,接下來幾日他們都沒再遇到不好的事情,順利進入了歸安。


    他們傍晚進城,晚上依舊投宿在等君來。


    楚默離先前告知夙沙月明,他這次出來,是來巡視家裏的產業,順便考察這淮地有什麽可以擴展的,故而,他每到一座大城都會停留幾日。


    進了等君來,他直接讓秦鳴付了十日房錢。


    趕了一日路,大家都累,晚上用了飯,幾人沒有多聊,各自回房休息。


    楚默離進了房間,吩咐秦鳴去查一查那把刀的出處。


    第二日一早,楚默離到了夙沙月明那。


    他剛進門坐下,夙秋也過來了。


    楚默離給兩人介紹了歸安的風土人情和它與它處的不同,建議他們一定要多留幾日,領略此處風光,多嚐美食。


    盛情難卻,夙秋先點頭答應下來。


    如此,夙沙月明不好再拒。


    隻是,他們這一行人還有個水喬幽。


    夙沙月明不知她是否會在此停留。


    他還沒問,楚默離就先說了出來,“阿喬那邊,我也要去說一聲,就先告辭了。”


    夙沙月明將他送到門口,因房裏還有個夙秋,沒有同他一起前去。


    他們住的仍是後麵的獨院,這次換了個更大的院子,夙沙月明三人住東邊,水喬幽和顧尋影一同住在西邊。


    楚默離過來找水喬幽時,水喬幽房門已經打開。


    他告知她自己要在這停留幾日,以及夙沙月明答應多住幾日之事,詢問她,“你也在這多住幾日,屆時一起離開,如何?”


    他要暫留此地,水喬幽一點不意外。


    夙沙月明幾人留下,亦然。


    她思索了一會才開口,“公子,馬,我可否還給您?”


    楚默離也沉默了須臾,同她道:“這歸安城中所住之人是鹽奇城中兩倍不止,若是在這做些什麽,生意應當都會比鹽奇更好。”


    從鹽奇到歸安這一路,住店吃飯等所耗依舊都是楚默離代付。


    麵對這麽大一個債主,水喬幽將他的話……聽了一點進去。


    楚默離從水喬幽這兒出來,垂眸輕咳了一聲,出了等君來。


    水喬幽去馬廄看馬吃了一會草,回到房間,又換回那身男裝,帶上房裏有的筆墨紙硯也出了門。


    觀棋在夙沙月明房外溜達,看到她沒帶行李出門,立馬回去告知了夙沙月明。


    夙沙月明聽了,知道楚默離已經說服了水喬幽留下來。


    去年來歸安,水喬幽有出來逛過。


    她對城中的布局還有些印象,等君來附近就有好幾條熱鬧的長街。


    她沒有急著支攤,先將幾條街都轉了一遍,看到一個同行。


    她在這人攤邊站了一會,得知他的喊價,就去了和他隔的有點遠的另一條街。


    這裏寫封信比在鹽奇貴上兩個銅板,讀信也貴一個銅板。


    楚默離那話說的有些道理,她雖第一日支攤,生意卻是不錯。


    一上午過去她就賺了二十個銅板。


    到了晌午,她同在鹽奇一樣,就近找了個茶樓,在裏麵坐到太陽威力減弱時,又回到她的小攤前。


    約莫坐了一個時辰,東麵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裏的人通過窗戶看到她,立即叫停了馬車,從車上下來。


    “水兄!”


    水喬幽剛送走一個客人,閉眼休息了一息,聽到聲音覺得有點耳熟,睜眼就見到一個深藍色身影快步向自己走來。


    眼睛剛抬起,他已到了她的小攤前。


    對麵的人確認自己沒看錯,五官都透著欣喜,“水兄,真的是你。”


    他這獨有的熱情和不見外,讓水喬幽很快記起他。


    她抬手見禮,“袁大人。”


    袁鬆給她回了個平輩禮,“什麽大人,不是說了,喚兄長。”


    水喬幽沒好出聲。


    袁鬆一點都不在意,自己將這事蓋了過去,“我上午見了王,公子,聽說賢弟這次又同他一道來了歸安,就想要找賢弟敘敘舊。而後又聽公子說,賢弟出門了,他也不知賢弟去了何處,我是又遺憾又傷心,還以為今日是見不到賢弟了。”


    袁鬆說的非常真誠,一點也沒覺得自己用詞有何怪異之處。


    “沒想到,我倆竟然在這遇見了。緣分,此乃你我兄弟二人的緣分。”他掃過她的小攤上擺著的物品,有些訝異,“賢弟,你這是?代寫書信,這怎麽還幹上這個了?”


    水喬幽記起上次來這的情形,如今她又是同楚默離一起來的,看袁鬆的疑惑,他估計還是將她當做安王府一個有點特別的護衛。


    這讓她回話慢了下來。


    還沒想到原由,袁鬆自己給她找到了理由,他用手遮擋嘴,小聲問道:“是不是王府的俸祿太少了?”


    王公府邸,世家大族,聽起來氣派,但是養的人也多,各項支出都是有度量的。能在安王府供職,俸祿肯定會比一般人強,可和袁鬆這個官階的朝廷官員也必定是不能比的。


    外麵誘惑多,他知道年輕人的花銷一定也不少。這樣一來,那點俸祿就更加不夠了。


    “……”水喬幽沒想冤枉楚默離,“不是。我閑著無事,給自己找了點事做。”


    這話聽著就太官方,袁鬆還是第一次見她這種身兼兩職的,更加堅定自己的猜測。


    他猜她是在同時維護安王府和自己的麵子,也沒拆穿她,“閑著無事,你怎麽不來找兄長呢?別忙了,走,兄長給你接風洗塵,保證你今晚不會再有無聊的時候。”


    他沒給水喬幽說話的機會,示意身後跟著的長隨幫忙將她的東西收了。


    他伸手去拉水喬幽,“我們先走。”


    水喬幽手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點,避開他的手。


    “袁大人。”


    袁鬆看著自己抓空的手有點奇怪,聽到她喊他,又轉移了注意,嗔怪糾正,“叫兄長。”


    水喬幽的話被他喊停了,視線微垂,袁鬆那動作麻利的長隨已經收好她那零星的家當,先行送往袁鬆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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