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雅朵喜歡用天真無辜來掩飾自己。


    但她還很小的時候,薑沐言就覺得她的天真很假,也一點都不無辜。


    特別是薑沐言剛從梨園回來,看多了蕭以星那雙嬰孩般純淨無暇的幹淨眼眸,那才是真正的天真無辜。


    再看看薑雅朵這故作天真的造作姿態,她心裏就更反感了。


    神色表情令人反感,一番陰陽怪氣的長篇大論更是聒噪不已。


    薑雅朵算不得多聰明,論聰明還得是相府另一個庶女,薑沐言的二妹薑蘭芝更勝一籌。


    但薑雅朵自以為自己很聰明,用天真無害的表象來偽裝自己,把別人都當傻子。


    且她以為自己的偽裝爐火純青,別人都看不出她的假天真和小心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妹若有心儀的男子,可以去跟母親提,若是門當戶對家世清白的男子,母親自然會成全你的心願。”


    薑沐言懶得去看薑雅朵,端著相府嫡長女的高貴大氣姿態,緩步行於長廊中。


    相府的後院並不太平。


    薑文櫆是當朝丞相,一個手握重權的權臣。


    薑沐言的母親陸氏,其實是薑文櫆的繼室。


    薑文櫆的原配是大燕七公主,但七公主並未給薑文櫆生下一兒半女便因病去世。


    七公主去世三年後,薑文櫆娶了繼室。


    府中沒有公主壓著,丞相府的妾室也就越來越多。


    是以薑沐言底下,庶妹庶弟不少,相府後宅妻妾之間,嫡庶子女之間的風波也不少。


    但相爺薑文櫆是一個有手腕有分寸的人。


    相府妾室雖多,他比較寵愛的美妾也有好幾個,可在他心裏妻就是妻,妾就是妾。


    所以寵妾滅妻這種事,在相府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陸氏也自持著正妻身份,從不使手段爭寵,總歸薑文櫆待她這個正妻不薄。


    可陸氏不爭,後院那麽多的妾要爭,庶子庶女一個接一個的出生,那些姨娘為了自己的孩子不爭也要爭。


    且陸氏的嫡子,薑沐言的胞弟今年才七歲,排行第五,前麵有四個庶兄。


    最大的庶子和薑蘭芝是雙生,今年十三。


    羅姨娘仗著自己的兒子是長子,又比懵懂嫡子年長了半輪,爭寵是爭得最厲害的,經常明裏暗裏的給陸氏找不痛快。


    薑蘭芝前兩天找薑沐言,隱晦暗示自己想當蕭南瑜的妾室。


    給人做妾這種話,薑蘭芝肯定沒跟羅姨娘說過。


    因為羅姨娘平身最恨的,就是自己妾室的身份,妾就注定永遠被正妻壓一頭,她不會允許自己的女兒去給人做妾。


    讓薑沐言沒想到的。


    薑蘭芝前腳來暗戳戳的表示想給人做妾,後腳薑雅朵也跑到她麵前,暗戳戳的透露想嫁給陸承彥。


    明知她和陸承彥要定親了,特地跑來跟她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來她這裏走後門,想讓她入陸府後主動給陸承彥納妾,並且把薑雅朵納給陸承彥做妾?


    薑沐言是真的不懂她們是怎麽想的。


    以相府庶女的身份,她們完全可以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庶子當正妻,前途一樣是光明的。


    放著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要自甘墮落給人做妾。


    自古以來,妾便是半個奴,主母手中握有生殺大權。


    陸氏並沒有打殺過任何一個妾室,但也發賣過幾個犯了戒的姨娘。


    薑沐言還記得,前兩年一個姨娘被發賣時,薑雅朵還頗為同情的說姨娘太可憐了,隨隨便便就被主母發賣了出去。


    知道姨娘可憐,她們還要一心往火坑裏跳?


    且薑蘭芝和薑雅朵從小在姨娘身邊長大,姨娘處處被正妻壓一頭的憋屈生活,她們沒看夠?


    還想賭上自己的人生再親身經曆一遍?


    腦子怕不是壞掉了。


    “長姐的心願母親才會成全,我隻是一個庶女,人微言輕。”


    薑雅朵當著薑沐言的麵,不敢說當家主母的不是,假笑都收斂了幾分。


    陸氏若是知道,她想和薑沐言搶夫君,怕是會隨便找個男子,連夜就給她定下親事,早早將她打發走。


    薑沐言沉默不語,薑雅朵既知曉自己人微言輕,就應少來煩她。


    薑雅朵跟在薑沐言身旁,偷偷觀察薑沐言的神色。


    她一邊看一邊無意識的攪著手帕,隨著扶搖閣原來越來越近,她攪著手帕的手指也越來越快,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樣子。


    “長姐……”


    薑雅朵咬咬牙下定決心,再一次對薑沐言洋溢起天真笑臉。


    一行人已經來到了扶搖閣的院子前,薑沐言聽到薑雅朵開口,直接截斷她話頭,道:


    “我有些乏了,三妹先回去吧,我們改日再閑聊。”


    薑沐言不鹹不淡的睨了眼薑雅朵,轉身進了自己的院子。


    薑雅朵腳步一頓,她想跟進去,可薑沐言剛才的話,分明是不讓她進扶搖閣。


    她眼睜睜看著薑沐言進入院子,紅桃也不知是防她還是怎的,大白天的還特意關上了院子大門。


    被拒之門外的薑雅朵,氣得在院門口跺腳。


    “不進就不進,以為我很喜歡進嗎?不就一個破扶搖閣,我會稀罕?”


    薑雅朵怒瞪著緊閉的院門,氣憤的碎碎念,怕裏麵的人聽到又不敢罵太大聲。


    氣頭上的薑雅朵,嘴上說不稀罕,心裏卻稀罕的緊。


    扶搖閣是整個相府除了正院之外,最大也最奢華的一個院子,甚至比正院的景致還美。


    據說當年喬遷之時,老夫人也就是相爺的母親,想要住扶搖閣,但薑文櫆沒允準。


    後來薑沐言降生,薑文櫆格外疼愛這個嫡長女,直接把扶搖閣給了薑沐言。


    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備受寵愛的薑沐言,從小就不太得老夫人喜愛。


    但整個薑家是薑文櫆說了算,老夫人是他親娘去世後,姨娘上位被他爹扶正的。


    薑文櫆的父親也去世後,因著薑文櫆不是老夫人的親生兒子,雖然薑文櫆尊稱她一聲母親,可她在薑家已沒什麽話語權。


    薑文櫆對老夫人這個繼母,談不上不好,但也絕對談不上多好。


    從薑沐言還未降生,老夫人想住扶搖閣,他卻不給就可以看出來,他對老夫人是何態度了。


    薑雅朵在門外氣憤,門內,也有一個人和她一樣氣惱不已。


    紅桃心裏憋著一股氣,見綠蕉送薑沐言入了上房又出來,她便拉著綠蕉也陰陽怪氣了起來。


    “綠蕉,你瞧瞧三小姐今天說的都是些什麽話,酸得我牙都要掉了!她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樣兒,一個庶女,也敢肖想吏部尚書府的嫡長子?還矯揉造作掐著嗓子一口一個表哥,表少爺是大小姐的表哥,跟她一個庶女可沒有血緣關係,表少爺也不是她的表哥!”


    紅桃越說越氣憤,哪哪兒都不痛快。


    她自幼便服侍大小姐,將來大小姐出嫁,她定然也是要陪嫁到陸府的。


    全京城不管誰家府邸,若當家主母要給夫君納妾,絕大部分人都會首選自己的陪嫁丫鬟。


    一是陪嫁丫鬟知根知底。


    二是陪嫁丫鬟多半是忠仆,一般會和主母一條心,不太會和主母爭寵。


    陸家大公子是個光風霽月的端方君子,雖麵容冷了些,但他就是冷著一張臉也是品貌非凡的兒郎。


    紅桃是薑沐言的貼身丫鬟,薑沐言和陸承彥青梅竹馬,她自然也是從小就認識陸承彥。


    甚至於,她早就傾心於陸承彥,但她將這種小心思隱藏的極深,連薑沐言都不知曉。


    她怕薑沐言知曉後,將她從陪嫁名單踢出去,那她將一輩子都無法再靠近自己心底裏的光。


    更怕薑沐言將她指著府中家生子,草草將她嫁掉。


    “紅桃你小聲些,這般嚷嚷小心大小姐聽到。”


    綠蕉忙按住紅桃的手,示意她控製自己,別失態了。


    紅桃閉嘴禁了禁聲,複又低聲抱怨道:


    “三小姐都快蹬鼻子上臉了,大小姐還什麽反應都沒有,萬一表少爺被別人搶走怎麽辦?”


    同為傾心於陸承彥的女子,紅桃太清楚薑雅朵心裏在打什麽算盤了。


    等薑沐言嫁入陸府,就是要給陸承彥納妾,第一人選也絕對是她和綠蕉,哪裏就輪得到薑雅朵了?


    她想得美!


    “大小姐性子淡然,爭寵那些手段她不屑用,且大小姐說過,男人用不著搶,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搶也沒用,而且我覺著……”


    綠蕉本想說,大小姐和表少爺天生一對,表少爺待大小姐和其他女子是不同的,別人應該搶不走表少爺。


    可話要出口之際,她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蕭南瑜,於是話頭一頓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蕭家那位大公子,也是一個矜貴不凡的兒郎。


    且蕭南瑜還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少年將軍,早已名滿京城,未來的鎮國公,再加上活生生的蕭以舟和蕭以星,分量重得有些過分。


    綠蕉實在是不知道,她們家大小姐和表少爺的親事,到底能不能成了。


    “覺著什麽?”


    紅桃等著綠蕉的下文,等了半晌也沒見綠蕉說出個子醜乙卯來。


    “沒什麽。”綠蕉在心裏深深地歎了口氣,“總之大小姐的事大小姐自有打算,你不必太擔心。”


    紅桃還想說什麽,綠蕉卻撇下她去做事了。


    薑沐言這邊,回了府還一堆糟心事。


    蕭南瑜那邊,他於晚膳前回到鎮國公府。


    但他沒回自己的院子,清雋傲骨的身影目標明確,徑自邁進了世子夫人的院門。


    一路行來身姿挺拔,麵容清冷的少年,卻於廊下突然止了步。


    再往前走幾步,他便能邁入上房了。


    止住他步子的,是左手邊雕花窗欞裏傳出來的歡快聲音。


    “大嫂,這宋家女兒郎不錯,配我們阿瑜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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