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以舟小小的腦袋瓜裏,越想越覺得哪裏出了問題。


    爹爹之前非要他和妹妹住客棧,現在娘親都來了,為何不接他們回家?


    還要在外麵買宅子安頓他們?


    且怕人看見他和妹妹?


    為何?


    蕭以星也噘著小嘴兒表達自己的不滿:“我也想和娘親爹爹住,我不要住外邊。”


    說完她朝薑沐言伸長了小短手,小奶音軟綿綿的撒著嬌:


    “娘親抱,抱抱星星好不好?星星想要娘親抱抱……”


    蕭以星一心想要抱抱,可剛哭過一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還紅紅的她,基於剛才的經驗教訓,撒嬌也沒敢黏到薑沐言身邊去。


    “……”薑沐言看著小小奶娃娃,心緒複雜不已。


    非常精致漂亮的可愛小女娃,但凡不喊她娘親,伸手朝她要抱抱,她可能也就抱了。


    可腦子一團漿糊,心緒更是難以平靜的薑沐言,此刻看著蕭以星,實在是沒有抱起她的勇氣。


    似乎隻要抱了,她就等於是變相承認,蕭以星是她的女兒。


    她不敢認,所以不敢抱。


    “娘,抱……”


    蕭以星伸長了嫩呼呼的小短手,卻遲遲等不來想要的抱抱,粉嫩嫩的小嘴兒一癟,眼淚又湧上了眼眶。


    薑沐言見小奶娃要哭,她自己粉潤的唇瓣一抿,也有了想哭的衝動。


    這是什麽塌天大禍,她也想回府讓娘親抱抱,安撫安撫她惶惶不安的心情。


    可這事薑沐言也就想想而已。


    就是回了府,她也不敢將這件事告知自己娘親。


    蕭南瑜見薑沐言不想抱蕭以星。


    蕭以星又傷心的快要哭了,他便伸手將蕭以星抱了起來。


    “星星乖。”


    蕭南瑜輕輕抹去小奶娃眼角的淚水,柔聲安撫著。


    蕭以星小嘴兒癟癟的,又掉落一大顆晶瑩淚水。


    但她這次沒哭出聲,小腦袋一頭紮進蕭南瑜的肩窩,無聲的抽泣了起來。


    薑沐言看著她哭得一聳一聳的小肩膀,心疼又心酸。


    許久過後。


    薑沐言離開了竹字號雅間。


    回到梅字號雅間,姐妹們七嘴八舌的詢問她去了哪裏,怎去了那麽久。


    薑沐言淺淺一笑,麵色略顯蒼白的她,一臉平靜的敷衍了過去。


    可她也就看似平靜而已,一顆心直到回了府,都還惴惴不安。


    接下來的幾天,薑沐言都沒怎麽睡好。


    夜裏夢魘,全都和雙生子有關。


    一會兒是雙生子被人發現,她的清白名節毀於一旦,被送去家廟清修,一輩子隻有青燈古佛相伴。


    轉眼又是被人強塞進豬籠,丟進河裏淹死。


    要麽就是她被綁在柱子上鞭笞,娘親一邊打一邊惡狠狠的咒罵,罵她自己找死毀了名節,連帶著害了薑家所有女子。


    因為她,薑家女全都嫁不了好人家了。


    種種夢境,無一不是讓薑沐言冷汗直流,神色驚恐的醒來。


    這日,舅家表姐過府來找薑沐言玩。


    薑沐言心事重重的陪著她,走神了好幾次,惹得陸文芸好奇不已。


    表妹向來端莊穩重,何曾這麽失魂落魄過?


    陸文芸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麽,用手帕捂著嘴,揶揄著薑沐言:


    “表妹是在擔心長兄嗎?大哥在家苦讀,表妹放心,大哥驚才絕豔,明年定能金榜題名一舉奪魁,屆時雙喜臨門與表妹定親,又是京中一大熱鬧事兒。”


    陸文芸的長兄是陸承彥,吏部尚書府的嫡長子,與薑沐言青梅竹馬。


    兩家已經商量好,待陸承彥高中狀元,陸家便遣媒人上門正式提親。


    定親一事,相府夫人早前便告知過薑沐言,她也是點頭了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舅家大表哥陸承彥俊朗無雙,才華冠絕京城,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端方君子,薑沐言沒有拒絕的理由。


    薑沐言端著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濺到她白皙細嫩的手背,燙得她倒吸一口氣,慌忙放下茶杯。


    時至今日,薑沐言也沒有要悔婚的意思。


    隻是一想到陸承彥,她就有種自己辜負了他,給他戴了綠帽的錯覺。


    可……她根本也沒做錯什麽,更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表妹,你沒事吧?”陸文芸見薑沐言被燙到,驚得放下帕子。


    一旁伺候的綠蕉連忙上前,查看薑沐言的手有沒有被燙傷。


    “大小姐,被燙紅了!我去請府醫。”


    綠蕉說著轉身就要走。


    “不必。”薑沐言一把拉住綠蕉,“茶水不算太燙,回房抹點藥就行。”


    陸文芸也低頭細看了看薑沐言的手背,有點點紅,但還好,不怎麽嚴重。


    “表妹,還是請大夫來看看吧,我們姑娘家手上留疤就不好了。”陸文芸勸道。


    “無礙,不會留疤的。”薑沐言搖了搖頭。


    薑沐言知道自己這幾天有些精神恍惚,不太敢見太多人,怕被人看出異常來。


    陸文芸打量著薑沐言略顯蒼白,且消瘦了些許的臉色,蹙眉關心道:


    “表妹,你這是怎麽了?提到長兄竟慌成這樣?”


    綠蕉用手帕擦拭薑沐言手背水漬的手一頓。


    大小姐在慌什麽,闔府上下隻有她一人知曉。


    “與表哥無關,表姐莫瞎想,我是昨夜沒睡好,精神不濟而已。”


    薑沐言鎮定自若的解釋道。


    陸文芸又細看薑沐言清豔絕倫的臉龐,眼下有淡淡烏青,確實像是沒睡好的樣子。


    她見薑沐言精神不好沒心思閑談,綠蕉扶著薑沐言回房抹藥之際,她便告辭打道回府了。


    薑沐言回扶搖閣抹了藥,手背清清涼涼的很舒服。


    她坐在臨窗軟榻前,透過雕花窗欞望著院子裏的海棠,看著看著又出了神。


    紅桃擔憂的看著薑沐言,隨後將綠蕉拉到門外,小聲詢問道:


    “綠蕉,大小姐從乞巧節過後,日日望著院中的海棠出神,似有心事的樣子,你可知大小姐這些天遇到何事了?”


    綠蕉心下一顫,慌忙搖頭:“不知,我不知。”


    “你也不知?”紅桃凝眉歎氣,清秀小臉愁苦道。


    “莫不是大小姐和表少爺的婚事橫生枝節了?這可不行!大小姐和表少爺青梅竹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誰都不能橫刀奪愛把表少爺搶了去!”


    紅桃神色堅定的繃著臉,義憤填膺的替薑沐言惱怒著,似誰不讓薑沐言嫁給陸承彥,她就要和誰拚命一樣。


    “紅桃你別嚷嚷,大小姐的婚事未有變故,你別胡思亂想。”


    綠蕉忙扯著紅桃袖子,示意她小聲些,莫讓人聽到了。


    綠蕉現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哪有人橫刀奪愛搶表少爺。


    是有人來搶她們家大小姐了。


    且還不是一個人來搶,是三個,一大兩小。


    綠蕉將紅桃哄走後,趁著房裏沒人,她走到薑沐言麵前,小聲提醒道:


    “大小姐,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早晚會被人看出端倪的。”


    薑沐言眸光微動,緩緩扭頭看向綠蕉。


    “綠蕉。”薑沐言再一次詢問綠蕉,已經不下十次了,“乞巧節那晚在雲雀樓,你也看到那兩個小孩了?”


    薑沐言無數次的希望,一覺醒來,乞巧節那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可她日日睜開眼問綠蕉,綠蕉都肯定的告訴她,那夜的事不是假的。


    “看到了。”綠蕉點頭,肯定道,“大小姐,那晚的事真的是真的!”


    薑沐言痛苦的閉了閉眼,長長地歎了口氣,逼自己麵對現實。


    好幾天了,確實不能再逃避下去了。


    “綠蕉,你現在就出府,有人問就說替我買糕點,然後去離醉巷的梨園看看,看那兩個小孩怎麽樣了。”


    薑沐言有氣無力的吩咐完,又猛地挺直纖瘦單薄的脊背,沉聲提醒道:“偷偷地去!一定要記得避開人!”


    綠蕉一臉凝重的點頭:“大小姐放心,我會避開人的。”


    綠蕉這一走,直至薑沐言要用午膳時,她才拎著糕點回來。


    薑沐言將其他丫鬟都打發了出去,隻留綠蕉在房內伺候她用膳。


    “怎麽樣了?你可曾見到那兩個孩子?”


    薑沐言端坐在椅子上,麵前的菜肴再精致可口,她也沒有了進食的興致,一雙美眸直勾勾的盯著綠蕉。


    綠蕉先往門外看了眼,確定門外無人,這才壓低聲音道:


    “大小姐,我見著他們了,還有蕭家那位大公子也見著了,他也在梨園。”


    蕭南瑜也在梨園?


    “他有跟你說什麽嗎?”薑沐言問。


    “他問我是不是要留在梨園,我搖頭,他還問大小姐什麽時候去梨園,我又搖頭,他就沒跟我說別的了。”


    綠蕉一五一十的如實回答著。


    薑沐言挺直端莊的瘦削肩膀,緩緩耷拉了下去。


    她知道,蕭南瑜定然是失望了。


    對她失望了。


    她答應過他,她要留一個婢女在梨園,她還沒做到。


    她也答應過他,她會去梨園看望兩個小孩,她也還沒去。


    綠蕉見薑沐言沉默不語,小聲說著蕭以舟和蕭以星的情況。


    “蕭大公子的長隨說,兩個小孩挺乖的,隻是日日都會念叨想見娘親,我去的時候,他們見到我可高興了,纏著我問大小姐怎麽沒去,還問我怎麽沒給他們帶好喝的羊乳。”


    綠蕉今日在梨園,陪著兩個小孩玩了會,還挺喜歡他們的。


    兩個小孩聰明伶俐,也很乖很懂事,而且對她很親切,很喜歡她的樣子。


    薑沐言凝眉,羊乳,她又一次聽到了羊乳這個詞。


    兩個小孩似對羊乳念念不忘。


    可她真的不會做羊乳,她幼時喝的羊乳全都是乳母做的。


    若有所思的薑沐言,午膳後去小憩。


    她睡醒又歎了口氣,讓人喚來自己的乳母趙嬤嬤。


    “嬤嬤,今日我突然想喝嬤嬤做的羊乳了。”


    薑沐言坐在院子海棠樹下,淺笑吟吟的對趙嬤嬤道。


    趙嬤嬤當即笑開,慈愛道:“大小姐想喝羊乳,嬤嬤這就去做。”


    薑沐言適時起身,淺笑道:


    “閑來無事,我去看看嬤嬤是如何做的羊乳,正好我也可以學一學。”


    趙嬤嬤聞言連連推拒道:


    “不可不可!大小姐學這個作甚?大小姐想喝,嬤嬤隨時都給你做,哪裏就用得著大小姐親自下廚做羊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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