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道長見張小峰興起,便任由他耍了一會,這才將他叫到身邊。


    “便接著講講,如何孕神,金丹實為一卵,內孕元嬰,所以洞神升入高玄,又稱之為結胎。”


    “高玄便是養胎孕神,重陽真人有雲:‘聖胎既凝,養以文火,安神定息,任其自然。’須得刻刻操持,時時照顧。如龍養珠,如雞抱卵,暖氣不絕,胎內元嬰方能穩固。”


    張小峰自小見過母雞抱蛋,何況自己還孵化出了張小灰,自然明白是何意,便朝著史道長點點頭。


    “這段時間必須一意溫和,邪念不可起,起則火炎,溫意不可散,散則火冷。須得七情不發,八識不染。方能孕育無暇元嬰。”


    “此刻便知道孩童入道之妙,心思純淨,無邪念惡神,所育元嬰較成人更勝一籌。日後元神便強悍幾分。”


    說完如何溫養金丹,史道長看張小峰臉上又瘦了些,這些天都在山裏,吃食上就簡單對付些。身上的道袍也有些破損了。便想著張小峰年紀這麽小,便出來雲遊,確實難為了些。


    “尋常宮觀,入化神境便有資格開始收徒了,也能在觀中擔任一些執事。”史道長手扶張小峰頭頂,幽幽說道:“你入玄境,便可戴蓮花冠,著青褐道袍,也有資格著紫色法衣。眼下是一概沒有,以後有機會還是得幫你準備一套呢。”


    張小峰笑著答道:“師父我們這雲遊四方,帶著這一套可不得累死,我年紀尚幼,不能擔當高功主持。也用不著法衣,再說我還在長個子呢,總不能一年做一套。”


    “眼下要緊的事,咱得備點吃食過年嘞。冬天山上也沒啥果子,活物不是冬眠了就是藏起來了。別人一年就等著這一頓,咱爺倆這過年餓肚子,這未免淒慘了些。”張小峰不在意穿什麽,還是惦記著肚子比較現實些。


    “哈哈,徒兒你說的對,咱今天也闊氣一把,此去杭州也就百十裏,找個最好的館子,給你慶賀慶賀。”


    “師父,您太英明啦,咱這就走。”自林掌櫃那帶的幹糧前幾日就吃完了,這幾日一直師父一直陪著自己,也沒下山。


    這幾日各家鋪子都要陸續歇業了。再晚恐怕什麽都買不著了。


    順著苕溪從天目山下來便是臨安縣,城中店鋪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師徒未作停留,一路向東往杭州府城去。


    錢塘仁和二縣是杭州府的附郭縣,錢塘在西,仁和在東,兩縣縣衙就在杭州府衙邊上。


    有句老話: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這杭州府又是府城又是省城,這兩位知縣大老爺也是憋屈的緊。


    出了錢塘門,西邊便是鼎鼎大名的西湖,本朝文人總結了十景:蘇堤春曉、斷橋殘雪、雷峰夕照、曲院風荷、平湖秋月、柳浪聞蔦、花港觀魚、南屏晚鍾、三潭印月、兩峰插雲。來杭州府的第一去處便是到這西湖逛上一逛。


    西湖邊上酒樓飯莊林立,青樓楚館遍地,有人形容,湖山諸奇,名勝之燕集,殆無虛日,鯨吞海吸,青樓紅粉,爭相承迎。


    師徒倆今日來是尋個吃飯的地方,便沒有進城,直接往西湖邊上去。在錢塘門外找了家最氣派的酒店,直接走了進去。


    門口夥計一看一老一少兩個邋遢道人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便催促他們趕緊離開,“走,走,走,裏麵沒位子了。”


    夥計心道這倆窮酸道士,能花上幾十文,這要過年了,咱們哪桌不是吃個三五兩銀子。


    見二人沒動身,夥計急了:“你們要吃飯去外麵的小店或者湖邊的攤子上,十個大子便能吃個肚圓,非要來我們豐樂樓作甚,這是你們能進的麽?”


    史道長也不惱,掏出五兩銀子,扔給小二,“給我們找個靠湖的位置,不用多,六七個菜就行,挑好的上。”


    “好嘞,二位道長樓上請……”小二連忙換了副笑臉,低頭哈腰領著師徒二人,往樓上去。尋了個靠窗的桌子,等二人坐定,又上了一壺龍井茶。


    不多時便開始上菜了,小二大聲吆喝著“龍井蝦仁,西湖醋魚,燴八珍,銀絲魚肚,……”


    張小峰小聲對師父說:“這大酒樓就是不一樣,這快就上來了。我這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史道長笑道:“這麽大的酒樓,在兩京也是算得上號的,光後廚就幾十號人。有些常點的菜,便一直在做。這不就快了麽。”


    張小峰嚐了幾口,這滋味真舒坦,果然是大酒樓。史道長還要了一壺女兒紅。倒了一杯,自顧自的喝了起來。張小峰記憶中好像都沒見過師父喝酒,估計今日是真的高興。


    半大小子,餓死老子,張小峰又是修道之人,血氣旺盛。便一直埋頭吃菜。史道長則是一邊小酌,一邊望著窗外的西湖出神。


    張小峰瞧著師父不吃菜,也順著目光朝外看去,湖麵點點燈火,天上繁星相對,湖邊大小食肆酒樓門庭若市,亭台樓館燈火輝煌,多有衣著綽約之婦人,臘月冬夜卻衣著輕薄,露出一片雪白肌膚。江南奢靡之風,可見一斑。


    隔壁有一桌是文人聚會,又是行令又是作詩,好不熱鬧。


    張小峰吃著有快,噎著了,便河口西湖荇菜湯緩緩,側耳聽著是以西湖為題作詩。便見著一人起身,略微思索便開口吟誦:


    十裏長堤柳色新,六橋凝碧水粼粼。桃花似妬青樓女,楊柳如思白舍人。


    鶯語風前猶自澀,山容雨後尚含顰。武陵舊日通來往,不向漁郎數問津。


    張小峰聽著不明所以,剛想問問史道長這詩是何意,就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嘈雜聲,轉頭朝窗戶外麵望去。


    一艘二層畫坊泊在了西湖邊,走下來五位風流倜儻,衣著華麗的青年公子,後麵跟著十幾位妙齡女子,一群人直接朝著豐樂樓走來。


    夥計一看,連忙去櫃上把東家叫來。這東家姓沈,旁人都喚他沈二爺。沈二爺一聽,有貴客來到,急忙至門口迎接,眼見幾位公子都穿著綾羅綢緞,光彩照人。心中竊喜,今天又有大筆銀子進賬了。


    連忙招呼上去,將貴客引進門,招呼夥計上最好的明前獅峰龍井。


    一直望著湖麵出神的史道長,聽到那夥人上樓的聲音,不禁“咦”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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