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爺傳下來的說法,必定有其緣由,每一句話背後,一定是更離譜的故事。


    屠夫殺生,一沾煞氣,一般鬼怪,都要退避三舍。


    二染因果,一旦往生,多少是要輪回到畜生道去還債。


    小胖子他爹不過是提前看到了未來。


    張小峰思索一番,還是將實情相告。


    陳叔聞言,沉默一番,說道:


    “我殺了半輩子豬,少說也有五百之數。這罪孽怕是少不了,這些年也積攢了一些家資,也還有數畝薄田,我再買一些,種地也能養活你們娘倆。”


    “罷了,小和,你也不要跟我幹這個了,爹把你送到鄉裏老秀才那,以後爹給你謀個寫寫算算的活計。”


    小胖子本就不愛見血,一直是老爹讓他跟著,聽說不要學殺豬,心中頓時開心不少,隻是略有遺憾,以後能吃肉的機會不多了。


    張小峰忙了一天,見陳叔問題不大,就告別小胖,返回上清觀。


    剛到山上,就看見史道長的身影,張小峰開心的大叫:“師父,你回來啦。”


    史道長回首看他,笑意盈盈。“剛到,我不在這幾天,你沒偷懶吧。”


    張小峰忙將今日之事說與師父。


    史道長聽完,問道:“那討債鬼呢?”


    張小峰一臉茫然,一時沒想起還有這茬。


    “廣誌,嘔吐之時可有異常。”


    這麽一說,張小峰記起來,好像有一股黑氣吐出來。


    “還得走一趟,到殺豬的主家去。”


    “討債鬼債沒討完,不會走的。”師徒倆剛回來,轉身又得出去。


    張小峰認得去那的路,就領著師父。邊走邊問起五爪豬為何不能殺?


    “正常轉生畜生道,皆會抹去靈智。”


    “凡五指者,皆有真靈不滅。通俗的說,就是具有靈智。”


    “而討債者,大多是父子緣,破家敗戶,賬清則早夭而亡。”


    “我猜測此人前世作惡,魂歸地府聽判,該入畜生道,但是還記著前世別人欠他的債,判官便會讓他先去討債。就直接將它輪到豬圈。”


    “這豬又能吃又能作,還會偷偷將豬咬死,一直要耗到每一錢銀子都收回來,方才罷休。”


    “果然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哪怕死了,這賬都清不了。”張小峰忍不住感歎道。


    “錢是因果,情也是因果,天行有常,因果承負。”史道長對著小峰,很嚴肅的說道。


    見了陳老大,麵無血色,氣息微弱,史道長把了脈,倒也無性命之憂,便在床邊問起來:


    “陳大,你之前可有與人有錢財上的瓜葛?”


    “道長,這個真的沒有,我一直本本分分,也沒膽去貪別人的錢財呀。”


    “若是沒有,這五爪豬也不會托生在你家了。”史道長神情嚴肅。


    “你再好好想想,這帳什麽時候消,你家才能安寧。”


    恰好此刻,外麵傳來豬的慘叫聲。


    “你可以去瞧瞧。”史道長對著陳阿大媳婦說道。


    他媳婦見了上午的情形,哪還敢去,“無妨,它隻能折騰,傷不了你。”


    “小峰,你陪著去看看。”


    二人到了豬圈,看著剩下的幾頭豬,不停的在撞著牆,撞暈過去,起來接著撞。


    阿大媳婦滿臉驚恐之色,說話都不利索,:“小…道長……,我們家…的豬,怎麽…都瘋了……。”


    “上午那玩意在後麵趕,豬能不跑麽。”張小峰嘿嘿一笑。這玩意好像,也不是那麽厲害。況且師父在這,膽子不由得大了。


    “哪有……哪有東西??”阿大媳婦身體止不住的發顫,已經快忍不住,拔腿要跑了。


    “你還是不要看見的好。”


    張小峰最近練氣小有所成,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團黑氣,在豬圈攆著瘋跑。


    二人回了屋內,把情況和陳阿大一說。


    他麵露難色,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說來:


    “要說事,倒是有一樁。……”


    “那時候方圓百裏,就數我家的豬養的最好。”


    “當年隔壁縣,有對剛成親的夫妻,到我這花了四十兩銀子,買了兩頭母豬趕回去。沒想到二人未曾幹過這活。還沒出穀陽縣,這豬就跑了。”


    “不知怎麽,那兩頭母豬又跑回來了。”


    “那夫妻四處尋找,自然是找不到,過了兩天,尋到我這,看著圈裏的母豬,說這是他們買的。”


    “我自然不會認了。對他們說,人都有雙生子,豬長的一樣,有何奇怪。”


    “便將他們趕走了。”


    “那小媳婦一路哭了回去,不久好像就病了,再後來我也沒聽說了。”


    史道長聽完,到屋外透了口氣,轉頭又到了屋裏。


    點了三根清香,將手中黃符焚化,煙霧繚繞中,顯出一個人形狀來。


    “那讓它繼續說……”


    “陳阿大!!”


    那人影一出來,便要撲向床上的陳阿大。


    史道長揮揮手,人影這才罷休,自訴後麵的故事。


    “從這回去,我媳婦就一病不起,這四十兩銀子,二十兩是跟她爹借的,十兩是把首飾賣了。加上我爹借的十兩。她一心想我們倆人把日子過好。”


    “沒想到這陳阿大,良心被狗吃了。賴了我這四十兩銀子。媳婦她自覺對不起公婆和爹娘,就這麽鬱鬱而終,撒手人寰。”


    “可憐我倆成婚還沒滿一月。”


    “媳婦死了,錢也沒了,我也心灰意冷,有錢便去一醉方休,沒錢便做些雞鳴狗盜之事。”


    “直到前年,一天晚上喝完酒,失足跌入河中,一命嗚呼。”


    “到了地府,判官因我偷盜酗酒,該受下油鍋之刑。”


    “我不服氣,一切皆由陳阿大貪了我的母豬之故。”


    “判官聞言,對我說:此事待他魂歸地府,自有公判。不過他欠你這四十兩銀子,允你索回。”


    “此事既由豬起,那你就投胎為豬,將這銀子收回來。”


    “你既然輪了一世牲畜,就抵了下油鍋。賬清回來報到,送你去輪回。”


    “這兩年我一共吃了你二兩四錢銀子的糧食。我再弄死你三四頭豬也就差不多了。”


    “誰知道這個黑心人,那豬被我咬死,他還是偷偷賣給別人。”


    史道長聽完,對陳阿大說道:“你這一刀挨的不冤,等你壽終,恐怕得受苦幾十年,方能投胎了。


    陳阿大的臉色更白了。之前未曾信過鬼神之事。發賣死豬肉,缺斤少兩,這些事一件沒少幹。


    想到這些,忍者劇痛,跪在床邊,求史道長搭救。


    史道長轉頭向那人影,輕聲道。


    “此番輪回,你未能清帳,不過也傷了陳阿大一刀,也出了口氣。”


    “但你年紀輕輕卻枉死,有沒有想過,你爹娘,嶽丈嶽母如何得活,也跟著你們一起死了麽。?”


    那人影低頭,沉默不語。


    “你嶽父嶽母將女兒托付與你,你卻沒照顧好。全部身家付與你,你卻不曾想他們如何養老。”


    “是我不孝,對不起二老。”人影一陣晃動,又淡了些。


    “你沉迷酒色,又想不勞而獲,走上歪門邪道。雙親他們豈不是更痛苦。”


    此刻,這一縷魂魄已經泣不成聲了。


    “如今之際,本道有一言,不知二位願不願意聽。”


    “願意。”


    “願意。”


    “陳阿大所貪四十兩,分成兩份,奉養雙親。這也算賬清債消,你可以安心投胎。那二兩四錢食料就算做利息,你二人同意麽。


    “同意!”陳阿大搶先答道


    “同意……”人影沉默片刻,也同意了。


    “陳阿大,他的賬清了,你還沒有,你這些年所作之前,筆筆皆有日夜遊神紀錄。到了那一日,功過相較,你少不了幾十年地獄苦役。”


    “如今有一事,可消你部分罪孽,他雙親二老俱在,你奉養一年,消減你一年地獄之苦。你可願意?”


    如今殘魂在眼前,自己恐怕比他還要慘數倍,哪有不樂意的道理。急忙向道長磕頭。


    “謝謝道長,謝謝道長,謝謝道長。”


    由轉頭向殘魂,繼續磕頭。


    “兄弟,你放心投胎,我一定給他們養老送終,你放下去。”


    那殘魂聞言,點了點頭。又朝史道長拜了拜。


    剛好,清香燃盡……


    “人鬼之約,通達幽冥,命運其實都在自己的手裏。”史道長說完,便帶著張小峰回了上清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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