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時間一晃而過。


    到了那天,尤桑盛裝打扮,不請自去。


    左蓮想跟著去,她也同意了,主要起到一個造型上的作用——


    襯得她更加“不堪入目”。


    她現在的相貌其實是不太適合濃妝豔抹的,清水出芙蓉的淡雅更適合她。


    但尤桑非要模仿那位張小姐去打扮自己,用意不言而喻。


    淩堯琛也果然如她所想,理解了她的“用意”。


    “誰讓你來的?”他將她扯到角落,一臉不耐,“你跟佩心熟嗎?”


    說完從頭到腳打量她一眼,厭惡更甚,冷笑說:“你以為模仿她就有用?東施效顰,可笑之極。”


    尤桑咬咬唇,厚厚脂粉遮掩了臉上被羞辱泛起的紅色,卻遮不住耳朵和脖子上的,紅紅白白更顯詼諧。


    “我跟張小姐是不熟,但我作為你的未婚妻,你辦歡送會,我應該替你操持的……而且我、我沒有模仿她,我隻是、隻是以為你會喜歡——”


    淩堯琛一見她這副上不得台麵的樣子就怒從心起,之前所有丟臉的畫麵一起湧進腦海,再聽到“喜歡”這詞兒,活像是被侮辱了般斥道:


    “你做夢!”


    “給我聽清楚了,我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你!”


    尤桑身子一晃,白了臉低著頭搖搖欲墜。


    不同於女性容易心軟,男人對不喜歡的女人,一向是要多絕情就有多絕情。


    淩堯琛見此不僅毫無心軟,還勾起個輕蔑的笑,“你若非要進我淩家的門,隻要不礙著佩心的眼,安安分分做個妾也不是不行。”


    反正父親要的是左杉嫁進淩家,她既然對他如此死心塌地,做妻做妾也無甚分別吧。


    豈料眼前的女人猛地抬起了眼,紅彤彤的,盈滿幽怨和不可置信,“你要我做妾?”


    左家雖然在淩家地盤上,不得不仰仗一兩分,可她左杉再怎麽也是名門嫡出,聯姻婚事裏不受丈夫喜歡的妻子很多,無甚奇怪,可若嫁於人做妾,對她的身份來說便是奇恥大辱了。


    淩堯琛嗤道:“怎麽?要不是我父親喜歡你,讓你做妾都是抬舉了。”


    尤桑無法承受似的後退兩步,堪堪穩住身子,唇也咬得發白,從懷裏掏出她從左家帶來的婚書,聲音顫抖:“可是我們已經交換了婚書,淩家也到左家下了聘禮,我該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淩堯琛不以為意,“這算什麽?一紙婚書,隨時都能作廢。”


    尤桑在心裏咆哮:那你他爹的倒是把我那份還給我啊!


    她都暗示得這麽明顯了!


    這個時代,互換了婚書就代表婚契已成,她若不拿回來,淩堯琛口頭上說作廢,萬一淩錕回來了不認怎麽辦?


    暗自深吸一口氣,她遠遠瞄了大廳中央正在談笑風生的張佩心一眼,默默道了句對不住,下一秒,就在淩堯琛的驚怒中直直朝張佩心衝了過去。


    “張小姐!”尤桑一把抓住她雙手,泫然淚下,脂粉花得亂七八糟,語無倫次地乞求,“求你,不要嫁給淩少帥好不好?”


    她忍住惡寒說著口不對心的台詞,臉上表情分外痛苦,倒是正好映襯了此時的情景,“求求你,不要跟我搶他好不好?”


    張佩心大抵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一時沒能作出反應。


    尤桑把那份婚書展示給她看,“你看!這是我們的婚書!我們早就有婚約了——”


    “你瘋了嗎?!”趕過來的淩堯琛一把將她搡在了地上,也打斷了她抓馬的表演。


    “來人!”淩堯琛忍無可忍大喝道,“去把我和左家的婚書拿出來!”


    尤桑心中一喜,終於要來了!


    她就知道,張佩心即將離開,今天就是淩堯琛最後的機會,要是讓她把張佩心給尷尬走了,他的計劃就無法繼續。


    所以他會無所不用其極讓她死心。


    她特意把婚書給帶來,就是為了刺激他想起這一回事。


    管家顫顫巍巍地把那份婚書交到淩堯琛手上。


    他粗暴地一把奪過,在管家的欲言又止和眾人看好戲的眼神裏,走到尤桑麵前,居高臨下地睥睨,“你以為我隻是說說而已?”


    緊接著,刺啦一聲響。


    在尤桑悲戚惶然的目光裏,那婚書被毫不留情撕成了兩半。


    似乎是尤不解恨,他將其疊在一起繼續撕,一邊疾言厲色,“我說過,讓你別來礙佩心的眼。”


    粉碎的婚書如紅色的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尤桑身上,與之一同的還有淩堯琛陰陽怪氣的譏嘲:“現在我們的婚約作廢了,左大小姐滿意了嗎?”


    【滴——恭喜999號玩家完成主線任務:和淩堯琛解除婚約,戀心數+30,請再接再厲。】


    大廳裏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尤桑身上。


    等著看她如何反應。


    被未婚夫如此輕賤,是痛哭流涕地哀求?還是狼狽不堪地逃跑?


    連張佩心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幾步想要伸手扶起她。


    接下來一幕卻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那左家小姐……


    竟然笑了起來。


    起初很輕,如同夜裏的搖鈴,透著幾分淒異,接著由遠而近,愈來愈清晰地傳進所有人耳中,莫名令人心裏打鼓。


    她是不是真的瘋了?


    這是所有人心裏浮現的念頭。


    而尤桑,她隻是太滿意了。


    滿意極了。


    他爺爺的!


    她終於不用裝了!!!


    要不是大庭廣眾下怕真被當成瘋子,她真想仰天長笑三聲。


    尤桑不緊不慢撣去身上紙屑,在張佩心怔住的神色裏扶著她的手站起來,眼角還掛著淚珠,衝她微微一笑,“謝謝,剛才嚇到你了吧,抱歉。”


    然後在各方驚訝的注視下,漠然地走到淩堯琛麵前。


    將懷裏那封婚書拿出來,遞過去,“既然婚約作廢,那這份,我就不方便留著了。”


    淩堯琛也詫異於她突然的平靜,隻當她是知道要臉了。


    “算你識相。”他伸手去接。


    在要碰到的前一刻,尤桑猝然放了手。


    婚書如張廢紙輕飄飄落在地上。


    他眉頭一豎就要發火,“你——”


    “淩堯琛。”尤桑往前一步,不偏不倚踩在那婚書上,抬頭直視他,墨眸漆黑寒涼如幽潭,不剩一丁點兒情緒,“你千不該萬不該,這般辱我左家。”


    為了回去在左永瑞那有個交代,她得先扯麵家族的大旗,也是讓自己的轉變在眾人眼裏有個緣由。


    “若非父親囑托,你這般薄情寡義的男人,怎配我委曲求全?”


    “你瞧不上我,我卻是看不起你!”


    “淩家送到左家的聘禮,我會如數奉還,此後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她在淩堯琛難以置信的愕然目光裏,抄起一旁桌上的杯子,揚手狠狠砸碎,“誰若反悔,有如此杯!”


    話落,她毫無留戀轉身就走。


    杯子清脆的裂聲如同水入油鍋,炸響周遭沉寂。


    眾人震撼的竊竊私語裏,淩堯琛又驚又怒,額角青筋暴跳,“左!杉!”


    尤桑連半秒停頓都沒有,一步步決然地走出了大門。


    望著她堅定背影的眾人,此刻才恍然發覺,這位左大小姐從前常常低著頭,以至於他們都忽略了——


    她的脊梁,從始至終不曾有過片刻彎曲。


    正如一棵筆直的、倔強的雲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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