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秦朝朝撒著嬌想要尤桑一起回秦家,尤桑動搖刹那,但最後還是硬下心腸拒絕。


    她一直都不擅長應付長輩們略帶生疏和生硬的關心。


    她去了,也隻會讓他們想起不愉快的事,又何必呢。


    尤桑把給幾位長輩挑的禮物交給秦朝牧,讓他代為轉交。


    秦朝牧表示一定送到。


    尤桑猶豫片刻,又輕聲說:“如果大舅母不喜歡的話,就算了。”


    秦朝牧上手揉了把她的腦袋,語氣鬆快:“一天天的操這麽多心呢,行了,都交給哥哥。”


    其實秦朝牧也就比她大兩歲,對待她卻總像在寵小孩兒,比對秦朝朝還要更縱容些。


    尤桑知道,那或許是因為愧疚。


    然而,她對秦家,又何嚐沒有愧疚。


    這筆陳年爛賬,是非對錯,早就扯不清楚。


    尤桑任他揉著腦袋,難得沒有反抗。


    秦朝遠打開車門:“上車,先送你回去。”


    尤桑沒推辭,因為大哥總是說一不二,她推辭也沒用。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明景雅苑門口。


    尤桑拎著行李箱下車,秦朝牧叫住她:“明天我開車來接你一起去墓園。”


    尤桑剛想拒絕,他就看穿她一般截住話頭:“大哥跟大伯母他們去,我爸媽明天不在,我跟朝朝來接你。”


    她隻好點頭。


    目送車子遠去,她才轉身往裏走。


    明景雅苑是安城幾個富人小區之一,裏麵大部分都是獨棟小別墅。


    走了大概五百米,尤桑停在其中一棟兩層別墅前。


    上大學前,她曾一個人在這裏住了四年多,幾乎沒有其他人造訪。


    而現在,別墅大門微敞,裏麵燈火通明。


    尤桑不由得一陣發愣,直到突然傳出的歡呼大笑聲令她回神。


    她壓低帽簷,將口罩又往上拉了拉,握緊拉杆放輕腳步。


    玄關地麵散落著禮花筒的彩紙,鞋櫃旁堆著亂七八糟的鞋子,一眼看過去有十來雙。


    愈往裏人聲愈清晰,隱約能聽見是些祝福之類的話語。


    尤桑腳步頓在原地,抬眼望去。


    她記憶中,偌大的客廳從未如此熱鬧過。


    彩帶,氣球,千紙鶴,裝點了目之所及的每個地方,繽紛又歡快。


    十多個少男少女和五顏六色的禮盒圍成一圈,拉著一條醒目的橫幅:祝尤蕊十四歲生日快樂!


    中間的女孩子帶著生日皇冠,正在切一個三層的大蛋糕。


    有個眼尖的男生率先發現她,嚷嚷道:“哎,你誰呀!怎麽不敲門就隨便進別人家?”


    霎那間,所有目光唰唰地一起射了過來。


    有人問中間的女孩:“蕊蕊,是你認識的人嗎?”


    那女孩看過來,皺眉辨認一番,搖搖頭:“認不出來。”


    她提高聲音衝尤桑問:“你是來找我爸的嗎?他現在不在這兒。”


    亂糟糟的思緒在聽到這句話時猝不及防崩塌,尤桑攥著拉杆的指骨隱隱泛白。


    “不是,我走錯了。”


    她扔下一句調頭就走,話出口的瞬間才發現聲音在顫抖。


    所幸隔著口罩,她想,應該沒人聽得出來。


    模模糊糊的議論聲追在身後。


    “這也能走錯啊,遮得這麽嚴實還拉個箱子,我開始還以為是小偷呢。”


    “也可能是明星啊。”


    “笑死,明星怎麽可能亂闖進別人家?”


    ……


    尤桑拉著行李箱徑直出了小區,坐上出租車,報了酒店名字。


    降下車窗,涼風撲麵而來,總算讓她的大腦清醒幾分。


    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經過這麽多年的萬眾矚目,居然還會被一群初中生不明事實的目光刺到落荒而逃。


    尤桑拿出手機,撥通那個沉寂已久的號碼。


    漫長的鈴聲後,電話終於接通了。


    “尤桑?”背景音嘈雜,聽著是在飯局上,尤利明大著舌頭,快喝醉的樣子。


    “明景雅苑的那棟別墅,你給尤蕊了?”尤桑此刻的語氣冷靜到可怕,與方才判若兩人。


    “什麽?”尤利明糊裏糊塗,不知是沒聽清還是沒聽懂。


    尤桑又古井無波地重複一遍。


    這次他聽明白了,“你在安城?”


    尤桑沒答。


    尤利明接著說:“你說那棟別墅啊!”


    “這不是你妹妹過生日,不想在家過,說要跟朋友搞個生日派對,我想著你那東西齊全些,反正你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正好添點人氣,就給她鑰匙讓她過去了。”


    “你既然回來了就陪她一起吧!蕊蕊都沒怎麽見過你,看到你肯定開心,她朋友知道她有個姐姐是大明星,還想托她要簽名呢,你……”


    “我不在,隻是托助理回去拿東西。”尤桑打斷他,“下次再有這樣的事,麻煩你提前跟我說一聲。”


    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


    可那些理所當然的吩咐猶在耳邊,紮得她耳膜鼓痛,連著的神經也開始一跳一跳的疼。


    緊接著嘴裏開始發苦,苦到整顆心都皺縮成一團。


    這是心理作用,她知道。


    因為那一年,頭一痛就要吃藥。那些藥真的很苦,以至於她後來看見藥就想吐。


    就跟她剛剛看見那些彩帶,那條橫幅,那個蛋糕時一樣,抑製不住的反胃。


    她不是討厭尤蕊,天真爛漫一無所知的小女孩能有什麽錯呢。


    尤利明也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對一個早沒了感情的前妻的女兒,怎麽會和如今的嬌妻愛女一樣。


    也許是她的錯,她該早點把這棟小別墅買下來,把房產證上的名字從尤利明變成自己,那麽她剛才就能名正言順地把客廳裏所有人趕出去,哪怕隔天微博就會驚現一條“影後尤桑發瘋把初中生妹妹逐出家門”的熱搜。


    思及此,她又覺得好笑,試問有哪個女兒需要從自己父親手上買房子?


    買了又有什麽意義?


    這隻是一棟她曾經獨自從十四歲住到十八歲,不會有任何人來給她過生日,空空蕩蕩毫無人氣的房子而已。


    陪著她的唯有一隻虎皮鸚鵡。


    後來小九也沒了。


    於是這裏再不承載什麽值得留戀的東西。


    尤利明說她一年到頭也回不來幾次,說得沒錯。


    因為她不想回尤家,也不能回秦家。


    現在就連這棟房子,都不屬於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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