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一輩裏的姑娘,才藝品性各有欠缺,樓主肯的,任何時候都不該改變。”


    嬤嬤也了解樓裏的爭鬥,沒有最愛唱反調有手腕的綣玉棠想興風作浪,下麵的人們那裏想得到這些上,另外兩位貴篁大人也是性子靜不鬧事的主子,看來事情全係於一人之身,最多再加上一個臭味相投便稱知己的徒兒,綣玉棠和顧胭脂,若她們二人真的能帶領千疊樓,鎮得住外麵虎視眈眈的家夥甚至糊弄得了皇宮裏麵的人們,教行嬤嬤就無需要多番操心以致於此。


    “古之立大事,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誌。這些將心思放到錯誤地方的官妓,才藝定然不會再有進步餘地,似是而非自以為是的才情,能迷得住多少人,又能迷得住多久?前代樓主說過所謂夏蟲不可以語冰,悲也命也,如意你既得樓主的承認,收為愛徒,也曾作為樂人子進宮半年,滿載而歸,你且放手去做,千疊樓從來不是一個人能做主的,樓主大人和我這個老家夥,始終站在你身後。”


    “赭師貴篁熬得住一年又一年,拖著病身怎麽能去參選花魁,而魚貴篁待明年得到教坊上麵的人同意,就可以脫籍出家不再位列在貴篁其中,更不可以,說到尾,難道又要出動請到綣貴篁?”嬤嬤冷笑幾聲,“如意,你夠聰明就當明白。”


    如意一直安靜地傾聽,緘默片刻,替嬤嬤撚好錦被,親手喂嬤嬤用茶點,再閑聊幾句樓內小事,她見嬤嬤是條理有張不顯急躁,也明白嬤嬤早清楚樓中大小事,對於三位貴篁的應對方式不置可否。


    “全部丫頭的賣身契都是在老奴身上,諒她們也不敢明裏來耍手段,如意你學得三分樓主大人的本領,就當能鎮得住魑魅魍魎,新一批的童妓裏麵再多親近,找到幾個可用之材收為己用,”藥羹裏麵濃重刺鼻藥味引得嬤嬤一陣頭疼,放下了碗碟箸子,身後有乖巧的丫鬟輕輕捶背,看著機不可失,如意能安靜地坐到麵前聆聽教訓,教行嬤嬤就盡量說多,話裏少點強硬,看起來卻是比往常嚴酷冷厲的形象差離一些,嚴謹的穿著,肅然的神情,像了個在諄諄教導兒孫的普通慈祥老奶奶。


    “這世間,遲早是你們地。


    不用想也知道前些日子那個趴到腳邊求著如意收為徒弟的童妓丫頭是何人精心安排了,嬤嬤是看準了如意不會反駁,還用計欲可一石二鳥,可謂用心良苦。


    如意低頭調羹,描金畫鯉魚出水白瓷碗,配勺中央勾一株青蓮的白瓷勺子,托盤是南方千裏迢迢送上京的漏葉黑瓷,她往藥羹裏麵再加入玟瑰蜜與牛乳,灑三兩芝麻小蔥,退了刺鼻中藥味道,再次送到嬤嬤手上,碗邊放三顆小巧薑糖,既見如意堅持,教行嬤嬤也不皺眉吃完了,不過留下那用以衝淡苦味的薑糖粒,看來嬤嬤多日用藥麻木味覺,眼下遲鈍,吃不吃這糖也無所謂了。


    “嬤嬤……我欲出樓。”


    教行嬤嬤以白絲帛擦拭嘴角。閉目半晌後。讓丫鬟送茶來。才緩緩說道:“你要出樓。做什麽?”


    如意摸著金扇墜子。低低地笑起來。


    “我要去卿府。”


    …………


    人老腸胃不佳。貼心地丫鬟在背後按摩。用過餐後半個時辰氣順不覺悶。教行嬤嬤微微抬高頭。半斂著目高深莫測地端詳如意。房內溫暖。服侍地丫鬟三三兩兩站一邊。原本就是服侍樓主柳怡宴地。這些丫鬟素質不錯。平視前方不見情緒起伏。恍若無知無覺地頑石枯木。一陣不見如意有話裏下文來解釋。教行嬤嬤便若有所悟。擺手說道任她考慮。就打走如意了。


    臘月寒冬三九天,夜長漫漫最淒然,如意住入了樓主的廂房,就在千疊樓最高處,望之四周漆黑若伸手不見五指,漫天繁星被不眠不休地素雪遮掩,抬眺望,月隱風濃,樓上五更鍾,夢為遠別啼難喚。原來站在這裏是這種滋味……她默默地念著,緊了緊手中金扇,重帷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


    “樓主愛吃什麽?”


    “不曉得。”


    “樓主平日愛做什麽?”


    “無事可做。”


    “……你們不用再答了。”她想象以前見過的場景,坐到記憶中的位置,倚欄偷得半日假寐,蠟照半籠金翡翠,麝香微度人微醉,指尖卻是冷的。樓主在樓外有一個天涯浪跡少音訊的友人,樓主在多年前帶了兩個瘦猴子一樣的丫頭進樓,樓主嗜酒如命……可笑的是,柳怡宴能留給千疊樓眾人地就是這麽稀少的印象,若晨露可輕微一觸便話化為烏有不見影蹤,一個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個謎的人,要扮演起了就順水推舟容易得多,如意再次暗暗篤定,樓主可能是真的自主離開千疊樓。


    今日沒有官爺以及那些公子哥兒上門,畢竟臘月時分,加上那個詭異的邊境糾紛,內憂不算要上外患,南江京都皇城內的人們即使真的養尊處優慣了,入冬也依舊大魚大肉過日子,不是所謂的憂國憂


    民好百姓,但還是敵不過老天爺,家家戶戶門窗嚴閉絮飛雪進屋來,街道上除了厚厚積雪和三兩無家可歸的小貓,根本不見半個人影,嗟餘聽晨鼓,無所事事地官妓們圍坐一團,取次棉緞暖叢懶說天。


    大門長緊鎖,如意閑閑下樓來,去看望赭師師傅以及幺妹,如今千疊樓是有兩個病患,一個是年老操勞過度身子差,一個卻是積年舊患難根治,赭師流嵐的廂房雅致,並是準備八個大暖爐最是溫暖怡人,如意又見到金禾兮父子,看來是專門看望赭師流嵐的,她看得出赭師臉上淡淡的喜悅歡愉之情。


    幺妹卻不在場,問候過赭師師傅,又念道不要打攪赭師和金禾兮二人展,如意帶著一臉不情願的金浩小子踏出房間。金浩多次替如意出樓去,打聽外麵的風聲動向,要說金浩也勞苦功高,進來看著她就現,金浩好像愛纏著跟伊香一起鬥嘴聊天,稚氣未脫的少年和少女最是多話題,“金浩,伊香在哪兒?”


    金浩很老實,聳聳肩就答道:“她跑去看那幫子小個子女孩們修煉了,反正赭師師傅和你也不需要伊香她出力照顧,她樂意往哪兒跑就跑,”順口也跟著如意她們叫赭師流嵐為師傅,金浩撓頭,古怪地瞥看她一眼,嘟噥著說道,“難道這是不許地?我還拍胸口說讓她跑沒關係……就這點小事,娘娘腔,你不會就要罰伊香吧?”袒護之意溢於言表。


    如意扯了扯嘴角,側刹那半邊烏絲垂瀉,有一種受洗練過的秀美灑脫。“嗯,”她含笑搖頭,對金浩柔聲說道嗎,“怎麽會。”


    就讓金浩來照顧伊香,她很放心。


    “那幺妹人呢?”她繼續淡淡地問道。


    “說去監督煎藥房那些丫頭煎藥,你去看看,大約人還在那兒。”這個金浩不感興趣,懶懶地應道。


    如意一個人前往煎藥房,在廊坊前遇上的丫鬟官妓鬥恭恭敬敬朝她施禮,她並不理會,這些丫鬟施禮對象並非她書如意,她又何須多介懷,不過接著看到很多樓裏穿著粗布的低等丫頭在樓前樓後忙碌,她凝注視線,無聲數著人數,隱隱有了計較,就加快步伐,逶迤拖地地薄煙紗裙和毛裘衣擺一路灑盡迤邐到目地地。


    “幺妹,你在向教行嬤嬤下毒?”


    煎藥房裏麵的丫頭早早被幺妹趕走清理一光,打開門隻看到幺妹手中拿著一包褐色粉末狀地東西,正要往給教行嬤嬤送的膳食中傾倒,那神情怨毒無比。


    …………


    “住手。”


    “啊,”忽而本後有人推開門並冷不防來這樣一句,幺妹被嚇著了,驚叫一聲跳起來,如意順勢一拍,幺妹手中地藥粉也就輕輕地全部灑到了地上,一地滿目狼藉,終於阻止了事情生。“如意……?”幺妹隻覺得眼前一黑,事情果然還是給如意現了,咬著唇,不閃躲直直看著如意,吞吞吐吐地說不清話,顯然震驚至頃刻失言了。


    “你在往教行嬤嬤飯菜中下毒,”如意環視一下,以平穩冷靜的聲音替其說下去,“嬤嬤根本沒有病,幺妹,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下毒地,再不停止,嬤嬤就真是藥石無靈被你害死,你還是忍心?”


    幺妹眼神閃爍,急急去關好了門,看著四周無人,麵色一變,才對如意說道:“如意,你一早知道對不對?”反而來質問如意,還是抱著希冀的口氣,“你也是幫凶,也有心思一起弄死教行嬤嬤這個老妖婆,才一直不做聲保持默然,對不?”如意的回答打破了幺妹地幻想。


    “……我也不過是猜。嬤嬤從來身子硬朗,怎麽無理由說病就病,再一次試出送給嬤嬤的飯菜中有異味,就知道,會要下毒害人的,千疊樓裏會為何人,是最恨教行嬤嬤?”之前就忖量著幺妹是不是性情大變了,還暗暗祈禱不要看到凶手是幺妹,即使在煎藥房快拉倒下毒的是胭脂,甚是是任何人,如意她都不希望看到,會是幺妹。“幺妹,你和卿鴻的事嬤嬤並非是專門針對,你也曉得教行嬤嬤的難處不是嗎,何況嬤嬤還對我們存教導啟蒙之恩,你斷然將嬤嬤視如寇仇……居然下毒……”


    受不住好姐妹這種望過來陳雜著責備和心痛的表情,幺妹感到無地自容,但低頭望到自己猩紅如血地裙擺時候,一股恨意蔓延上腦來,竟然心中責怪起了如意,失魂一樣哭著就狠狠地說道:“是我又如何?那個老妖婆就是該死,連著書呆子都病倒不起來了,我就是恨,老妖婆她為什麽還能活得這麽長久,還能在我們麵前指手畫腳,惺惺作態,要離間我們兩姐妹,千方百計說我壞話,這個惡心卑鄙的老妖婆就是要害死我,然後控製如意你進而控製整個千疊樓,我要先下手為強!”


    從來沒見過幺妹這模樣,又聞門外有動靜,似乎有人過來。“不要再說了!”如意當機立斷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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