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來秋有月,看來今年又會是個嚴冬,官家筵席影響日漸少,一年到頭終得個清閑,姑娘們閑坐話天涼,南方新製的織錦竹品,綾羅布匹,貴家小姐們搗鼓出來的新妝打扮,脂彩引進外麵哪個國的彩黛花鈿。


    卿家大喜柬欲年末為小兒辦婚宴,聯姻對象還是找了某位手握大權在官場威望甚重的親家,關乎兩個大家族同氣連枝結合,現在鬧得風風火火,整個南江京都上下都在茶餘飯後議論此事,幾家歡喜幾家愁。


    眼瞅滿園頹敗,不複初春盛夏草長鶯飛美景,官妓們無心向外,坐樓裏燃著火爐飲茶博古,說著可否需要在軟墊上繡上花紋刺繡。


    “這鬼天氣。”


    滿口怨氣,猶欲持身段纖幼美態,奈何天公不作美,連著轉陰就灑下細雨連綿,她們不依了,愁讓丫鬟趕緊將窗戶關牢,簾子帷帽都通通放下來,木炭在爐子裏燃燒出劈啪的聲響。


    “今年新製的祅子鬥篷真暖和,圖案花式也不錯,清新淡雅,雖然無襯飾顯得樸素簡陋一些,總比往年幾位姐妹凍得不出門好。”


    天氣冷下來了才懂得如意當初的要求好,曾經偷罵過如意的官妓們沉默一下,假意撫髻弄帶,輕咳兩聲作為掩飾。


    最主要是,這冬過得好。


    打趣神神秘秘地笑道,說誰還記得約十年前樓主將兩個瘦猴子一樣的丫頭帶回來的情景,那年冬一如既往的嚴酷,說莫不是如意凍怕了深深烙心底,才不會想起有這種要求。“如意那丫頭,過了冬吃立春地春餅,就要出師踏過門檻,十七歲,再不盤梳起,就成老姑娘了。”


    日光昧然,遠空如洗一泓昏藍,曖曖若有人煙,姑娘們穿著厚重暖和的衣裘,酒足飯飽,俏臉蛋給火兒烤得微醺,若貓兒般蜷縮身子心滿意足之下,朦朦朧朧中冉生某個模糊想法,好像給如意這個小丫頭當上未來的樓主大人,也未嚐不是不可行之事,至少現在放眼看樓裏幾個新丫頭明月人冷淡不近人,胭脂對丫鬟嬤嬤多苛刻,幺妹脾氣暴躁,就如意至少做到了體恤憐惜樓裏上下人們,雖然說她不能一碗水端平了,對親近之人多有護短之意,但也沒虧待他人嘛。


    “你們說。柳樓主什麽時候會將樓全數交由如意那個丫頭打理?”


    “樓主大人不是正年輕嗎。魚貴篁仍尚未說退。樓主不急吧。”嗑瓜子地那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地樣子。說道。


    有人笑罵道:“議論樓主。猖獗了長膽子。給教行嬤嬤瞧到聽見半句。他家姐妹領新衣新婢時候。你就這能眼巴巴看。要你好受。”那官妓以為然。喜眉笑眼地。“往日丫鬟們嘴裏吐出來地還髒。如何打鬥改不了地劣性子壞習慣。我這算啥。再說。如意不是正小雛兒。有言道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現在要樓主撒手。擔保能看會鬧出何種混亂。”


    十七了。還小?擺他家百姓早是幾個孩子地娘。相夫教子。於是又有人張口說道。“喲。你別忘了。我們地柳樓主接手地時候更小!當年不就是前代地才……”刹不住口了。身旁地人幫她捂住。還推拍她一下。連聲怪她。“漏風了。嘴大要縫。沒準哪天就溜出什麽大事。該提不該提都分不清。”還有人大膽到議論前代樓主地事上。真是不要命。四位貴篁和教行嬤嬤三令五申禁止談論地。小心給攆出去。


    “那我們說別地。卿家喜事。你們也聽說了地吧?”


    幾個官妓意味深長地點頭。縮著脖子擠眉弄眼。興致勃勃來聊到今年最後日子裏地大話題。雖然對於卿鴻這種前途無量貴家公子會於幺妹一起從一而終。本來就不抱多大希冀。年輕人春心蠢動一時衝動。樓裏年年複年年看得多去。隻是沒想到被千疊樓裏姑娘戲稱為書呆子地卿鴻悶聲不吭。就跑去娶妻。莫不是怕了幺妹暴戾地性子。逃著避開幺妹地報複。真乃人不可貌相。


    “我還跟自家丫鬟打賭過,說卿鴻這個公子最後可能可以娶走我們幺妹小辣椒,就是當個妾侍,哪知道現在咫尺天涯,來就兩月杳無音訊,打個奴才來報信也懶得,”感歎不已,失望搖頭。“男人絕情起來,我們也真沒辦法。”


    你別說,前些日子如意嚴令禁止在幺妹麵前談起這事兒,樓裏人心知肚明,看著幺妹一個人被蒙在鼓裏,還真可憐。“蒙騙得一時蒙不過一輩子,如意也真是天真魯莽,還能替我們小辣椒討個公道不成,我們是官家的奴婢,哪兒有奴婢


    討說法地道理,還不如讓幺妹早些知道了,斷了念意無雜念好好跟著赭師貴篁學藝。


    聊至口幹舌燥,才有一個聲音出來。“奇怪,爐子炭火都換下幾批了,今日半天都過去,怎麽沒看到如意的影子?”


    打開窗戶掀開紗簾,觀過樓內全貌,樓下樓上園裏,回廊階梯,魚貫而出入地人中,均不見佳人裙裾身影。


    “樓主該又是任性地讓如意出去跑腿了。”


    姑娘們的茶會之上,一致斷定。


    …………


    …………


    卿府。


    “那廂燈籠都勾下來,橫匾都蒙塵,快擦一擦,動作要快,老爺夫人要巡查看了,沒吃飯啊你們。”卿家大總管吆喝著一批下人幹活兒,仰著頭站在門口。忙碌的仆人們進進出出,滿頭大汗,十年未逢一次的熱鬧緊張,卿府門前兩頭石獅子都給用水擦拭一新,弄新漆調喜氣,這番場景不由令人憶起兩年前皇太後六旬萬壽擺盛典,南江國普天同慶的多彩輝煌,那是舉國上下的歡慶,現是私人的喜事,掂量著一樣重要,卿家老爺夫人怕瞧著兒子大婚日子越來越近,天天躲在房裏偷著樂呢,盼出頭,兒子終於要成家立業了。


    “唉,誰還記得好幾年前我們卿府老爺為少爺及冠成年大擺筵席的事兒,那也熱鬧,張燈結彩,人聲鼎沸的,好多大官大門戶的人前來賀,卿府長臉不少,我們這些奴仆走出去也腳後跟往上高三寸。”


    “就是就是,咱們,長臉。”


    大總管氣得胡子都吹飛,斜眼冷冷一看,“陳二,阿強,你們不要這樣月的糧餉是吧,還仆就咆哮。


    老爺夫人最近可不像外麵的人們猜測那般快活自在,少爺上個月被關在房裏,現在還沒允許放出來呢,老爺氣得不輕,夫人整日愁眉苦臉夜裏還垂淚低泣,說少爺給外邊青樓的狐狸精迷了心,失心瘋地嚷不停想娶那個賤籍女子為妻,反對這一門門當戶對天作的絕佳姻緣。


    聽說未來親家那邊已經聽到風聲了,也微慍頗有微言,親家那邊可不像卿府老爺夫人這樣一類的和善端厚之人,幸是如意千方百計留得幺妹乖乖待在樓裏不外出,不然後果堪然。


    “教坊窩藏狐狸精的那樓邪門動不得,親家又是強勢,老爺夫人夾在中間不就受氣了嗎,少爺也真是不爭氣,怎麽不替老爺夫人想想。”


    卿鴻是卿府上下人看著長大的好孩子,誰都相信卿鴻的品性,於是都將錯推到千疊樓童妓幺妹身上,痛恨這個不知廉恥,罪大惡極勾引他們少爺的女人。


    “眼看婚期將至,到時候少爺不從也得從,生米煮成熟飯時候,少爺想清楚最好,回頭再收拾那個年紀輕輕害人不淺的狐狸精。”打著這種念頭想法,卿府齊心,賣力欲搞好此次他們少爺的人生大事。官妓?現在卿府誰看見了妓家樂女都是一掃帚掃過去,遷怒於京都全部的青樓女子,從卿家大府門前,這些女子坐著馬車車輿都要躲著繞道。前幾天卿鴻已經開始吃不下飯菜了,夫人老爺都寒了心,看著兒子日漸憔悴失意無奈何之。


    “大總管,那個辛集苑派人來了。”


    “什麽,”卿府大總管反應慢半晌,抹一把去了鼻尖的細汗,將領子立起來包住脖子,外麵天還是冷,寒風呼呼地吹鑽進衣服袖管領口裏。“辛集苑的?”辛集苑這個名字大總管聽過,京都新貴,紅雀大街上好大好氣派的店鋪,一個賣珍寶奇玩的商人,派人跑來卿府門上做啥,“他們派人來做啥麽,問清楚了?”奇聲問道。


    “大總管,你忘了,前些日子夫人無意中看中了他們辛集苑的一套精美楠木新家具,辛集苑一聽是給我們即將成親卿家少爺置辦的,掌櫃的說要送,還回工要重新打造加鑲金嵌玉的,誠意拳拳,夫人高興,就讓他們做好後往府上送就行。”


    聽頭一句就憶起了,一拍腦袋,大總管當機立斷說道:“我急著忙忘了,糊塗,你讓他們往後門走,將東西幫抬搬進來。”想了想覺得不妥,辛集苑的主人雖然一介賤商,但認識很多達官貴人,在圈子裏也是龍,要給外麵的人嚼舌頭說卿家輕慢了人家就不好,何況人家是送賀禮來的。大總管攏著袖子整整臉弄顯精神了,帶著點客氣,微笑著親自去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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