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學舞的?”


    暴人庫依舊荒蕪,如一個正在腐爛的地方。把人強力拽回來後,蘇嬤嬤有一問,並再次用懷疑的目光把如意打量一個遍。


    “跳一個給我看。”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本來不過一向把如意當廢材看待的蘇嬤嬤,回到暴人庫就讓如意跳一個,還是不容說不的命令口氣,好似要檢驗如意的才藝。


    跳,跳舞?


    如意才想起來自己進宮的身份是舞妓綣胭脂,但五年不曾習舞的她如何能跳出來,羞慚而尷尬地愣站,訕訕傻笑,半天沒動作。


    還是說實話吧。


    “樓裏的師傅……未曾教導綣胭脂舞技。”心虛說道。


    奇怪的是,聽到這樣離譜的說法,蘇嬤嬤沒有露出多少驚訝愕然的神態。那個樓屬於那個姓菊女人,走出來的徒弟被教得另類怪誕也是正常。蘇嬤嬤才知道當初自己想錯了,眼前的蠢丫頭不是給那些妖孽樂子鬥敗了才送到這兒來,而是這丫頭本來就是進宮來送死。


    “你師傅想弄死你。”


    想了想,還是覺得事情可笑極了,她再對如意問道:“你師傅教你琴藝,開你歌喉,卻獨獨不教你舞藝?你這丫頭蠢是蠢鈍了一點,但蠢也有蠢的好處,起碼沒本事裝神弄鬼興風作浪,總能叫人放點心吧,看你也不是短命的料,怎麽就這樣惹師傅不滿,讓著人給送進宮來?”


    “還是你師傅期望你這個半點舞不會地舞妓。能給選上當宮娥?”蘇嬤嬤這話完全是諷刺人。“你在樓裏地人緣就如此差。沒人告訴。在這宮中像你這種丫頭。死得特別快嗎?”


    看眼前丫頭那尷尬不已地神情。居然是猜對了。嬤嬤不禁怒其不爭。


    “活該。像你這樣心腸還毫無手段能力地丫頭。存在就是在害人。怎麽死都是活該。”


    存在就是在害人……這無情地一句。跟“玉啼”魚牽機曾經給如意說過地是多麽相似!如意醒過神來。咬緊唇。


    實力。真地就這麽重要麽?


    “看來。你師傅也沒有告訴你那些恩怨。”


    如意聽言先一驚。“這話……蘇嬤嬤,難道你知道?”說完發現自己的話有歧義,遂再急急問一次。“胭脂的意思是,蘇嬤嬤你知曉當年的恩怨嗎?”那個害得措手不及的她差點遭活埋而死的下場,還莫名其妙給罰到這暴人庫來的當年恩怨,如今不知不覺中已經成占據如意心頭,得不到一個解釋她如何都不能寬心。樓主不願意說,千疊樓裏的所有人都不告訴她,無法得知真相,她連該如何保護自己都是糊塗不知!


    “難道……蘇嬤嬤可認識,我們樓的上上代樓主……嗎?”從嘴裏吐出這幾個字,如意仔細瞧著蘇嬤嬤的細微表情。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已經連那女人的名字都不願意再提了。


    是的,恨上一個人很痛苦。而經了一個月前那次無意害死了蕭嬪後,的確有一些什麽珍貴的東西在如意心中慢慢變質。


    可笑的是,她不是為了自己才去恨。


    “你們上上代樓主?”蘇嬤嬤陰冷一笑,眼神詭譎起來。“菊初南嗎?”


    如意立馬倒抽一口冷氣。


    下一句,蘇嬤嬤卻否認。“我不認識。”她說道,“那女人不是死了麽?”


    “是,是去世了。”


    “死了的人還有什麽好討論,連提她的名字都沒有意義。”


    多麽刻薄絕情的話。


    蘇嬤嬤一定懂得!一定知曉的,但就是不願意告訴她!但到底是找到了一個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人,如意也管不得太多了。“……蘇嬤嬤,綣胭脂愚鈍,”語氣幽然地述說著,“胭脂根本不清楚當年的事情,如今也無力去知道了。胭脂隻想好好過完剩下的幾個月,走出這宮門,回到樓裏去,”如意一頓,臉頰上忽而浮上一層妖異的紅暈,眸底霎時凍結了一片幽深難測之海。“難道那一位就不會改變主意嗎?能延續十多年未曾消退的糾葛,那一位的性子怕也是十分偏執剛烈,剛開始願意放過微賤的胭脂,不過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放不下罷了,但隻要胭脂還待在這宮中一日,就是那一位的心頭刺,總有一日,當那一位想透徹了或失去耐心,等著胭脂的還是死路一條!”


    沒想到如意這蠢丫頭能這樣一語道破未來將至的凶險,這次感到意外的,輪到了蘇嬤嬤。


    “你這丫頭,”蘇嬤嬤一驚,心道難怪難怪了,這丫頭頭腦不錯,分析得絲絲入扣,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這樣愚鈍,原來是藏住鋒芒嗎?


    想到一種可能,蘇嬤嬤驚道:“丫頭,難道之前你在齋宮日夜彈奏小阮放聲悲歌,是另有目的?”越想越是這樣一回事,“你難道在試探瑞寧宮那一位的心思?”


    如意不回答,但決絕地直視嬤嬤,目光亮得滲人!


    這丫頭……?!


    “是了,人可以蠢一次,兩次,但怎麽能蠢一輩子?!這倘大的後宮中,哪一朵花不淬毒,你要熬過這劫最後平安走出宮去,如何能不學會耍心機?”蘇嬤嬤冷笑道,話裏說不出的詭異味道,“看來你師傅送你進宮來,是另有深意。”


    看著一個本來純淨無暇的靈魂被殘忍地玷汙,沾上了汙穢,菊初南,你在天有靈,看到此景又會是如何反應?


    “胭脂不想再害人了!”如意顫抖地說道。“師傅對胭脂說過‘一個心地善良而沒有實力的人,完全就是在害人!’,而幾個月對胭脂來說,太長,太長了,胭脂無處可躲,蘇嬤嬤,你教教胭脂如何熬下去吧。”


    蘇嬤嬤能在暴人庫待這麽久,一定要她的生存之道。


    “假若我不教,你又打算下來怎麽做?”蘇嬤嬤反口問道。


    如意一咬牙。“胭脂不知道,但與其束手就擒,曷若死戰,然未必死。坐以待斃、聽天由命這些,胭脂做不到!”


    “全是矯情的廢話,不欲被害又想不去傷害別人,魚與熊掌哪裏能兼得,你這太天真的丫頭,”蘇嬤嬤冷聲斥罵她。


    “我不教你。”


    “蘇嬤嬤……!”


    罔顧如意的請求,蘇嬤嬤還不知從哪處拿出一雙造型古怪的鞋子,就甩著朝如意扔了過去。“以後在這裏穿著這雙鞋,片刻不許脫下。”這鞋子灌有重鐵,沉足幾斤,穿上去根本就沒法好好走路。好像憶起自己遺留了什麽問題,蘇嬤嬤似笑非笑地再道。


    “自私的丫頭,你利用了齋宮裏的人,利用了她們的不幸來成全了你的一次試探。若你是高估了瑞寧宮那一位的耐性,現在你已經不在這裏了,甚至,你還連累齋宮裏的那些可憐人。”


    抱著鞋子,如意臉色唰一下變慘白。


    “不去害人?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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