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早被宮中某娘娘盯上了,而就在前幾日,在嚴樂宮當值的姑姑薇玲,意外地與一個原不可能再見的故人遇上――――此故人,如意一定認得。


    當時薇玲就大吃一驚了。皇宮戒備森嚴,薇玲絕不猜信來人是輕易混進來的,待過了初遇見的那一點驚愕無措,她定下心,慌而不亂的樣子,用鎮定的聲音引走身旁的小宮女,薇玲收拾心情,臉色一凜,才細細問道,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你……你是如何進宮來的?”


    “不是難事。”來人笑道。


    的確,在明麵的身份上,來人一直擁有進宮的資格,她怎麽忘了,真糊塗。


    “那你……你是有什麽急事嗎?”一別數年,細細端詳眼前的故人,看著這張成熟不少的臉龐,薇玲緊張了,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叫這個從不被允許進宮的故人冒著天大的危險混進來,忐忑不安,問出口的話成了幽咽,釀出了絲絲錯覺,她恍惚又回思當年分別時候――――天昏地暗,一片混亂中,善良卻軟弱的母親含淚帶著她走,她惶惶不知所措,高高的樓壓抑下來,連漆黑的天地都在旋轉搖晃,而她來得及最後回頭一眼,隻見披著稀薄淡微的月光,那個側臉弧度柔和的人兒跪坐在地上,被巨大的淒厲的喧囂包圍。“薇玲人微,也能盡綿薄之力,你匆匆進宮,有要緊事盡管道來,然後就還是快快離開才好。”以手絹掩嘴,多艱難,薇玲還是哼不完整這一句話。


    “你出現在宮中太危險!那人,瑞寧宮的那一位還是很……”


    曾經的那一句誓言猶在耳邊,薇玲永遠忘不了,當時的眼前人那杏仁狀的眼眸深處有東西在沸騰,在嚎叫――――我一生,不踏進皇宮半步。僅僅一句,曆曆在目的是稚氣臉孔上那淒愴無比神情。


    但好像完全遺忘了這一切,來人隨意至無心,無心至困倦淡漠,冷冷地問道。


    “那人還常常去那兒嗎?”


    曾經能這樣憎惡地吼出那一句誓言的完美嗓音,此次感覺不出感情,聽起來很平靜,不起波瀾。問的,此人非彼人,不是瑞寧宮那位,薇玲聽出來了。“是,是的,聽聞是這樣……”


    “還有。聽說那人近來信佛了?”


    似笑非笑地繼續問。此句中地那人。卻又正是了瑞寧宮地那一位。“對。”薇玲沉思半響。突然意識到什麽。她不住地打量來人。


    “你想?……”知道自己那一陣陣地不安從何而來了。越想越慌。薇玲艱澀吐出難道二字。


    “難道什麽?”來人側首。姿態疏放。“到了這種時候。喜歡緬懷過去了?另一個反而信佛。信佛。居然信佛……”來人無聲無息地一笑。“難道‘她’以為雙手合十就能洗盡罪孽。得到寬恕?”


    聽出話中詭譎尖酸地味道。手足無措。向來似水般溫文從容地女子慌了。“別再說了。這裏是宮中。你難道真地要自投羅網……”薇玲焦急地說道。


    “放心。不是你想地那種打算。”來人語氣淡定。“那些人。那些事。與我無關。從來放不開手解不開心結地就不是我。他們地不休糾葛。落不到我頭上。何須在意。你母親不過是當過我母親一段時間侍女。而你是你。我是我。沒什麽關係。你也無須替我擔心。下次即使是見了我。最好也別過來說話。”


    薇玲局促地按按胸口,心有餘悸,聽來人急著要跟她撇清關係的話,卻一陣陣的心暖。


    就是怕連累於她,來人才數年不與她聯係,明明是曾經一起長大的夥伴,在那無可挽回的悲劇發生之前,曾經多麽地親密,知曉她進宮當了宮女,顧念到當年的事情,也選擇對她不聞不問,惟恐宮中那一位發現她曾經的身份。明白眼前人是在用“她”的方法在保護著她,薇玲心中慨歎不已。


    “不要為我這個沒有關係的陌生人再花什麽心思,那不值得。”來人繼續這樣說道。薇玲終是放下幾年抑鬱心頭的大石,一直隻能在宮中去猜去想,現在真正見了本人,卻知春來常去水長東,人心依舊真情在,當年慘事似乎未曾給眼前人留下重大陰影與傷害,她欣慰,又喜又悲。


    原來……一直都知道……


    “……‘值不值得,隻有當事人才清楚,到底是與旁人無關的’。”


    這一句的原話出自一個人。


    “不要記住她的話,那是魔障。”薇玲此言一出,來人嘴角的微笑緩慢淡去了。沉吟片刻,幽幽然說道,來人說出進宮來的目的。“你認出我了,也好,就替我照顧一個孩子吧。”


    “好。”待問清了名字,一口答應,薇玲毫不猶疑,慎重道。“我一定照顧好她,把人平安送回你身邊。”


    “不是希望你保護她。”來人卻道。


    “這個?”薇玲有點不解了。


    “站遠遠地看著,能不出手就不出手,除非她要死了,也不告訴她你認識我。”


    “為什麽?”


    “那孩子被寵壞了,有點不諳世事,進來磨練一下也好。”


    “磨練?那……你有告訴她上一代的事情嗎?她知道這其中凶險嗎?她知道在這裏,她絕對不能走錯一步嗎?”


    “不。”


    薇玲愕然,住了嘴。在了解了來人話裏的涵義以後,她開始了解這個幾年不見的故人,了解這人源自血脈中的那份決絕極端的感情表達方式。


    “那孩子自有她的生存之道,我不擔心。”來人把一樣東西交給了薇玲,“但她太年輕,進宮的時機也選最差的,看她一路走來,老天好像跟她過不去。”一貫譏諷味道的微笑,話裏淡淡地嘲落某個倔強笨丫頭一遍,來人目光岑寂。


    “選擇那個孩子的時候,我就料到有這一天。”


    …………


    待如意幽幽醒來,眼前一片昏暗。


    嗚嗚嗚,口中塞著布團,甩甩頭,她六神無主,掙紮幾下,卻發現雙手雙腳也被縛住了。被浸得半濕的頭發亂亂地覆蓋在臉頰邊,腥腥生生的凍雨水味,又冷又怕,她摸索一番,卻從潮濕的袖子內側觸到一個硬邦邦的物品。是什麽?頭腦發脹,努力回憶,記得當時一個名為薇玲的女官撞過來,瞬間把她抓住,隱秘地就把東西塞進袖裏了,到底是什麽?喉頭發緊,舔舔發幹的嘴唇,如意順著手肘慢慢摸一遍,細小頻繁地摩擦,在綁手的粗繩勒得手腕火辣辣疼後,終於把東西拿在手掌心,沒來得及分析。


    “娘娘,這樂子怎麽處置?”隱約外麵傳來一陣人聲。


    “還需我交代的?”冷酷的命令。


    “快快弄死!”頓一下,似乎是微微思索了半響,尖銳刻薄的女聲再起。“拖到後院,別落下任何痕跡,直接活埋掉!”


    “是,娘娘!”


    嗚嗚嗚!


    不!如意睜大眼,焦急萬分,一用力,手中的物品深深地戳入了掌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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