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般逝去,光陰一去不複返,不知不覺又到新一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新一日的清晨,幺妹迷迷糊糊地喊,雙手在空中亂揮。


    “別說話了,醒醒。”把有賴床習慣的幺妹叫起來,是如意每天一定要做的事。把人從床上拉起來。“要遲到了,嬤嬤殺人啊。”她在幺妹耳邊大喊。


    幺妹睜開眼,不甚清醒的樣子。緩緩嘀咕一下,她笨手笨腳地下床,開始穿起練功服來。“扣錯了。”如意幫她把扣亂的結子弄好,指著一邊的水盆。“洗臉,漱口。”說到一半急了。“……哎,你先穿鞋子!”


    好一番功夫,如意才讓幺妹收拾幹淨。剛睡醒的幺妹十足個迷糊蛋,完全不像平常的樣子。“要讓那些很怕你的童妓們看到你現在這樣子,她們可能會嚇死。”如意打趣道。幺妹平時除了對如意好以外,對別人可是一律擺刻薄蠻橫的態度,童妓們背後都罵幺妹為野蠻人。


    幺妹表情很無所謂,她總算真的是清醒了,一邊洗臉,一邊懶懶地對如意說道:“以前我們一起當樓裏的丫頭時,你一看別人房裏鏡子瓶子的,那一雙眼就會猛放光,像餓狗見了骨頭一樣,有時候還蹲一邊抱著那瓶瓶罐罐自言自語,那樣子才能嚇死人呢,我這算什麽。”異常不屑的語氣。


    赤腳步過長長的走廊,穿著練功服的如意她們整齊地排在訓練的老地方。中夏了,井邊的那顆桂花樹開滿了金黃色的桂花,一簇簇桂花迎著夏風顫抖,花粉落入樹下的井口裏,讓井水嚐起來也帶一點甜甜的香味。


    如意她們不敢偷懶,努力地站出最優雅的姿態,再累再苦也咬牙撐著,就怕那一條冷不防抽過來的藤鞭。


    很快,她們就發現今天的訓練有點不同。


    “那是誰?”


    童妓們紛紛抬頭看著那高高的樓上。她們沒有看錯,居高臨下地在那樓上,有一個穿素服的女孩正麵對著她們坐在那兒,一副古古怪怪的樣子。這個女孩是誰?所有人都在問,這時候,教行嬤嬤出來了。


    環視一下總不能安分地童妓們。嬤嬤皺皺眉。緩緩跟她們介紹起那一位古怪地女孩。“這娃剛進樓。跟你們不一樣。是已經記入了樂籍地孩子。樓主已經為她賜下藝名‘明月’了。明月她以後將接受地是單獨地訓練。不會跟你們在一起。今天隻先讓她出來走走好熟悉環境。你們有自己地訓練。別多管閑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嬤嬤說地輕描淡寫。但一石激起千層浪。底下地童妓們炸開了。


    再仔細看樓上地那個女孩。六七歲地樣子。嬌小地身型。典型瓜子臉。眉若遠山。細密地睫毛下一雙楚楚可憐地眼眸。她像個可愛地瓷娃娃一樣。安安靜靜地端坐在上麵。低斂著雙目。似乎沒瞧見樓下地如意她們一直投過來地驚愕憤怒眼神。


    “嬤嬤你說什麽。這個女娃就是官妓了?是憑什麽。這個明月憑什麽就給內定了?”跳出來這樣急聲喊道地。是變了臉色地胭脂。連最沉得住氣如她都忍不住。要出來問一下。


    “憑什麽?”教行嬤嬤說道:“就憑她比你們高貴地出身。”


    高貴地出身?胭脂地瞳孔驟然一縮。高貴出身地人來千疊樓跟她們搶當官妓?隻見胭脂渾身一抖。嬌容上就笑靨綻開。臉上突然寫滿驚喜地她朝嬤嬤欠身一禮。“嬤嬤放心。胭脂懂得了。胭脂會跟明月妹妹好好相處地。”


    “她比你先成官妓,你該喚她姐姐。”看著這樣做作的胭脂,教行嬤嬤古怪地笑了。


    坐在樓上的那個叫明月的小女孩,明明看起來比幺妹的年紀還要小一點。


    “……是,就叫明月姐姐。”胭脂答著,笑得更美更甜了。


    好可怕!


    如意咋舌了。她回頭看,卻發現連幺妹投上樓的目光都帶著一種激烈的不滿與怨恨。難怪她們這樣憤怒,她們是這樣渴望著能有一天當上樓裏的官妓,每天拚命地訓練,就為了不被淘汰掉,誰知道現在不知哪兒蹦出一個程咬金,輕易地就得到了她們一直得不到的東西,她們怎麽能不恨,怎麽能不怨?


    一旦知道了女孩的身份,樓下的童妓們對這個女孩的觀感就完全往一邊倒。童妓們可沒胭脂那種掩飾感情的本領,她們通通恨極了,咬牙切齒地恨不得把名為明月的女孩揪下來撕成碎片。


    什麽可愛的瓷娃娃,你看她!那低下來看的眼神不就是不屑麽?她就沒把我們看在眼裏,正坐在上麵嘲笑我們!她很得意,她一定像看傻瓜敗將一樣看著我們!


    樓上的名為明月的女孩表情一直很淡,她的眼眸透過樓下的童妓們,放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根本不在意樓下反應的樣子,好像這一切都與她毫無關係。(.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或者她覺得什麽官妓,什麽同伴的怨恨,這其實就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事————是啊,人走在路上,誰會在意路邊的螻蟻?


    “……惡心!”


    幺妹磨著牙低聲說了一句。


    而站在童妓們之中的如意,她所注意到的,不是那個名叫明月的女孩的漠然表情,也不是女孩的空靈眼神————那個女孩鬢發間夾著一朵嬌弱的花兒。那小小的一朵花兒柔柔地藏在這個女孩的烏發之間,探出的一瓣瓣白色花瓣在微風中輕輕顫動。


    一些東西一瞬間飛過了腦海,如意不禁輕聲喃喃。


    孝經伝:孝子之喪親也,哭不偯,禮無容,言不文,服美不安,聞樂不樂,食旨不甘,此哀戚之情也。正是樹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再回頭時,白發人已消逝於風中。


    故關衰草遍,離別正堪悲。少孤為客早,多難識君遲。


    不會錯了,那秀氣的雲鬢間的嬌弱花兒,其實就是一朵代表喪親之痛的白色喪花。


    再看這女孩。


    那……這個叫明月的女孩,剛剛失去了親人嗎?


    …………


    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如意拍一下手,突然就想到一個問題。


    “什麽是藝名?”問幺妹。


    “你不知道?我們當上官妓後要起一個新名,以前父母給的名字不能再用,是取新生的意思。藝名都是自己取的,隻有得到某個前輩欣賞的人才能給賜下名字。這種給賜下藝名的,就已經半隻腳踏進官妓的大門了。”幺妹解釋道。


    如意聽了一陣恍惚。“如意”這個名字,正是樓主在第一天給她取的,剛剛好就是穿越前書如意的名字,她從不清楚這名字還有這種意味。


    “幺妹,你就是因為這個,開始時才一直不願意理我的吧?”如意明白過來了。


    幺妹撇撇嘴,心也不虛,很坦白地答道:“就是,樓主偏心,明明我就是比你先見到樓主,不見她也賜給我藝名。我當時可恨你了,怎麽也想不通我到底哪兒比你差!”見如意一臉歉意,幺妹擺擺手,不在意了。“算了,如意你不用這樣,是我小心眼而已,我們兩姐妹的,誰給樓主欣賞不一樣?”


    旋即幺妹好像想到些什麽,連忙對如意說道:“不過你最好不要告訴別人你名字的來曆,要不然你就要像上麵那個該死的明月一樣遭人恨,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給背後捅一把了。”


    看著嬤嬤走過來了,幺妹連忙推著如意一起站好。


    “別發愣了,今天你們跟我學一個表情。”嬤嬤說道。


    對這次的教學內容,嬤嬤明顯是示範不起來了。她麵無表情地對著童妓們說道:“優雅的微笑,無論在任何時間,你們都要帶著微笑出現在客人站立著的地方。把微笑變成你們臉上唯一能呈現的表情,即使是天崩地裂,江水倒流,即使是噩耗降臨,晴天倒塌,你們都依然要給我微笑。要知道,你們的笑容就是你們的武器,是你們用來保護自己的唯一方式。”


    “現在,你們給我笑!”嬤嬤用陰冷生硬的語調喊。


    童妓們的心情給突然冒出頭的女孩明月攪渾了一下,如何有這興致露笑?她們一個個勉強拉起嘴角,笑得牽強。放眼望去,全是笑得怪誕無比的女孩子們,效果是說不出的光怪陸離。


    “你這是皮笑肉不笑。”嬤嬤狠狠拍打一個童妓的臉。“你,醜死的傻笑!”她一個個敲打著,把童妓們努力裝出來的微笑批得體無完膚。


    “笑出你們最美麗光鮮的一麵,不是隻要笑就算合格!琢磨清楚你的臉型,氣質與性格,再想好怎麽樣控製你們臉上的皮肉,露出個最符合你們身份的笑容。笑是一種最為常見的表情,是官妓必須過關的基本功,同樣是笑,會因笑法的不同而有很多含義,我不要看到傻笑呆笑甚至是嘲笑。”


    教行嬤嬤再次把所有人吊了起來。


    “給我微笑,笑到我滿意為止。”


    被吊起來越久,童妓們就越笑不出來。手被緊縛在橫梁上吊著的綾結裏,她們**發痛的雙手,酸疼的肩膀,還有微微擺動的雙腿,都讓笑出來成為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當日子像一曲歌那樣輕快流暢,笑顏常開當然乃易事;而在一切事都不妙時仍能微笑的人,才活得有價值。”


    嬤嬤說得意味深重。


    結果沒有一個人讓嬤嬤滿意,童妓們全垮了,有幾個還低低地哭了出來。她們笑不出來!嬤嬤上前去,一個一個把童妓們被吊起來的身體拍得搖搖晃晃,更覺疼痛難耐的女孩們哇哇大叫,又是哭訴又是求饒。


    這就是童妓們一日的訓練。坐在樓上的瓷娃娃一般的人兒若有觸動,同樣是給樓主賜下藝名,這個被賜下明月之名的女孩她緩緩垂下眼簾,在這時候,微微低下頭,她聽著從樓下傳過來的一陣陣清晰哭鬧聲與哀號,輕輕地蹙起了淡眉。


    在她的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張張樓下正受折磨的女孩子們上寫滿痛苦與麻木的麵容。


    這一群童妓們是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孩,是將會成為官妓的人。童妓們活著時候就會被教導怎麽做一位合格的官妓。她們耳邊反複被這樣提醒著,告知著,然後擁有孩子般單純心思的她們就會真的相信了————相信了成為一個官妓就是她們最好最完美的出路。


    她們的樣子看起來,是這樣渴望成為一位官妓啊。要真當成了一位官妓就言笑晏晏,喜不勝收,若失敗了就悲呼哀哉,絕望不已。


    看著,忍不住就笑了————這個被樓主認定有明月皎潔之姿,清冷之態的女孩突然笑了,嬌弱清麗的臉上劃出一個微妙至極的笑弧。見著樓下年齡相仿的女孩們一次次因為學不好而遭受嬤嬤藤鞭時候,這女孩是這樣詭異地牽動了嘴角。


    如同烏雲盡散,再沒有什麽汙穢之物能擋住天上皎皎明月的光輝,那個女孩真的就好似一輪明月一樣,煥發輕柔淒清的氣韻。她那一抹笑很淡很柔,像一束稀薄的月華之光。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佳人是否別有一般滋味在心頭?鬢發間那一朵白色喪花迎風顫抖中,你抬頭看樓上這一位美麗女孩的笑裏,是否有一種淡淡的讓人毛發悚然的味道?


    驚呆了。


    “那什麽苦都沒吃過的丫頭竟然敢嘲笑我們?”童妓們突然大喊了。她們不是瞎子,陸續就都發現樓上人這一個驚世駭俗的表情,紛紛是又驚又怒,對明月這女孩的恨意愈深重。


    “好了,你們學不好東西,還敢亂喊亂叫什麽?”嬤嬤怒了,藤鞭揮下來,把不安分的她們都抽打得尖叫連連。


    好不容易訓練結束後,女孩們都已經遍體鱗傷。如意拉著幺妹離開,走之前,憤怒的幺妹還要抬頭再看那樓上的人兒一眼————很多人,不自覺中把一天訓練受的氣全推那一個女孩身上。而一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了訓練的場地,那個叫明月的女孩都是安安靜靜端坐在樓上,垂著濃密的睫毛,淡淡地微笑,表情微妙。


    好似看了一場醜陋的笑劇。


    ………………


    “那什麽囂張的家夥,找機會把她往那棵桂花樹頭吊死!”幺妹恨恨地說道。


    聽著,如意猛然盯著幺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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