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人都傻了。


    就是給他一百個腦子,他都想不到周依棠現在會來。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偏偏在這最不該節外生枝的時候,自己一手摟一個“大夫人”,出現在前世之妻的麵前。


    剛剛還口嗨什麽雙喜臨門的陳易,此刻像是石化般僵在原地。


    懷裏的二女也朝前投去目光。


    看見是那熟悉的獨臂身影,寒風拂過,殷惟郢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突然這麽害怕。


    明明她才是…大夫人來著。


    怎麽反而像個被捉奸的小三一樣?


    東宮若疏見是劍甲,也怔了下,隨即連忙掙脫開陳易的桎梏,一溜煙地逃了回元春堂。


    懷裏少了個人,陳易也放開殷惟郢,什麽因玉春膏衝上來的氣血,都因她清冽的眸光冷住了。


    玉春膏的藥效雖然難耐,但強行壓的話,也能壓上三四個時辰,所以看似急色地扯二女出去,不過是三分真、七分假。


    修羅戰場,血染黃沙,好不容易急中生智,犧牲自己化解的修羅場,如今竟………


    陳易忽地頭暈目眩,往後退了幾步,像是要跌倒在地。


    周依棠臉上無悲無喜,直直凝望著他。


    寒冷的年夜裏,獨臂女子一言不發,遠方是黑壓壓的群山,寂靜無聲,月明星稀下,山巒的輪廓凍得模糊不清,寒峭不止淌過山林,更淌到人的心間。


    她便直直看著陳易,臉上不見悲喜。


    陳易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麽,心中百感交集,許多滋味沉落心間,被苦鹽醃製,前世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卻在最不該碰麵時碰麵。


    口口聲聲說那位子留著給她,讓她為自己出人出力,費盡心機,陳易苦笑了下,嘴唇顫動,輕聲道:


    “師尊,對……”


    “周真人,你也來啦?”


    殷聽雪的腦袋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


    “她們都在爭什麽大夫人,但陳易不答應她們呢。”


    話音落下,原本逐漸冰封住的氣氛,恍然鬆動。


    陳易驟然回過神來,腦子飛快運轉。


    這裏是皇宮,周依棠哪怕還是一品境界,也不可能一路跟蹤過來,所以根本不是藏在暗處已久,刻意於此時出現。


    而小狐狸是天耳通,她能聽到周依棠的心聲,眼下為他解圍,那就證明…周依棠還不知發生了什麽,隻是見到自己摟著二女走了出來,聽到些隻言片語的口嗨。


    口嗨能作數嗎?


    陳易連發過的誓都有時不作數,怎麽可能讓口嗨作數!


    思路一下通暢,陳易提起的心慢慢放下,噙起了溫和的笑。


    周依棠看了看殷聽雪,又看了看陳易,心裏困惑道:


    “你剛才是要說對不起?”


    “不是,你我有什麽對不對得起的。”


    “…那你在對什麽?”


    “我說…”


    陳易說著,一把摟住了女冠,吐了些熱氣道:


    “對了,你來得正好!”


    “他…中了玉春膏…”殷聽雪指了指道。


    周依棠掃了眼他的臉色,確實紅潤得異常,儼然是身中毒藥的模樣,這麽說來,倒也不是在騙她。


    陳易按著腦袋,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樣,沙啞道:


    “你…怎麽會來這裏?”


    “打擾你了?”周依棠問。


    “不是…我隻覺得…皇城之中,伴君如伴虎,而我無人可依,”


    陳易的嗓音一頓一頓,似是承受毒性的煎熬,勉強支撐著神智:


    “你來了,我可以依靠你……”


    周依棠眸光晦暗不明,


    “我終究是你師傅。”


    陳易點了點頭,掃了眼元春堂這是非之地,柔聲道:


    “我們…回去吧。”


    元春堂雖然在視線裏,但離這裏還是有段距離,堂內的人隻能見到他們在說話,但不知他們在說什麽,所以陳易大可把她帶出皇宮之後,再折返回來赴宴。


    周依棠上前一步,指尖點在了陳易的穴位上。


    劍意湧過,陳易雖然氣血湧動,但多了一抹清醒。


    “拜他人所賜,你身中此毒。”


    隻見獨臂女子越過了他,朝元春堂而去:


    “我為你說理。”


    剛剛還柔弱無骨、不甚藥劑煎熬的陳尊明瞳孔驟縮,僵立在了原地。


    真讓她進去說理,那就什麽都暴露了!


    到時別說離京了,隻怕周依棠一氣之下,與太後當麵聯袂,反手將他關進一座無人知曉的小黑屋。


    “等下!這裏皇城大內,龍潭虎穴,高手何其之多,進去容易出去難!”


    陳易鬆開殷惟郢,走快兩步,追到了周依棠身後。


    周依棠眉頭微蹙,側臉看向了他道:


    “不過說一兩聲罷了,我不出手。”


    “萬一你激到太後,她發起瘋來,把十個八個醜婆賜婚給我怎麽辦?”


    陳易壓低了些聲音,竭力勸阻道:


    “就算不激到太後,激到其他女人也不好。”


    周依棠斂起眸子道:“還有其他女人?”


    陳易臉都差點僵住了。


    這時,又是小狐狸救場道:“是啊是啊,太後娘娘想留住他,就派了很多很多美女,隻不過他虛與委蛇,始終不為所動,不信你可以問惟郢姐。”


    說著,殷聽雪轉過頭看向大殷。


    大殷這時也是反應快,連聲道:“這樣說不錯,宴席之間,他心始終向我。”


    話語間藏著若有若無的炫耀意味。


    但也正因如此,周依棠沒有懷疑。


    她在這院子,雖住在客房,但將這些人的秉性都看在了眼裏。


    周依棠停住了腳步:“那好,我走?”


    陳易當然不會說出一句“你走”,那樣反而會節外生枝,他深吸一氣,而是柔聲反問道:


    “你來是為了我?”


    周依棠沉默半晌道:


    “宮中忽有請柬請我赴宴。”


    “那就是為了我。”陳易篤定道。


    周依棠冷冷掃了他一眼:


    “何必自作多情?”


    “跟你在一塊,我忍不住自作多情。”他應得溫和。


    話音落下,她沒有回應,轉過身去,緩步離開,身影隱沒在了朱紅的宮牆之間。


    陳易總算鬆了一口氣。


    老夫老妻了一世,周依棠受得了他的陰陽怪氣,受得了他的質問,甚至受得了他的欺師滅祖,但就是受不了他的甜言蜜語。


    初初陷入戀情的男女,會很愛說情話,也很愛聽情話,譬如說大殷,陳易便偶爾說一句情話,她就會得意到房梁上去。


    若說十句情話,怕不是要雲海飄飄獨步。


    但周依棠不同,他的情話,她聽到會心有所動,但不願多聽。


    老夫老妻,便是如此。


    修羅場,以後還有更大的,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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