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和殷惟郢進了門後,便見客棧內裝飾素樸,而廳堂之中,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桌的人。


    裏麵是兩位道人、一位武夫、還有一位酣睡著的僧人。


    陳易仔細看了下,不仔細看還好,一仔細看,竟發現裏麵有位熟人。


    那不是瘋經師麽?


    隻見瘋經師的禪杖隨意地放在地上,整個人腦袋後昂著靠在牆邊,嘴巴張張合合地打起了呼嚕。


    陳易一開始的驚訝之後,旋即便不怎麽意外了。


    瘋經師出現在地府很正常,自己還把這一切當作一場遊戲的時候,據“攻略”的了解,他的任務線本就跟地府牽連頗深。


    隻不過前世摻和之後,覺得太過麻煩,今生就索性不摻和。


    畢竟整條故事線裏麵,沒有一個女角色牽連進去。


    正這時,忽然傳來了殷勤的聲音。


    “兩位客官,站著幹什麽?坐、坐、坐。”


    一個小二模樣的人走了出來,他殷勤地招呼著,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唯一的問題是麵如白紙般蒼白。


    而且…他是倒著走路!


    小二的腳後跟一步兩步地挪著走過來,整個人背對著陳易和殷惟郢。


    “你們是要打尖還是住店啊?”


    小二拉著嗓子問道。


    陳易微一沉吟,而後道:


    “打尖吧,這裏有什麽?”


    “有羊肉、有好酒、還有瓜果蔬菜。”


    陳易聽著,看向了另一桌,壓低嗓音問道:


    “那一桌上什麽?”


    “要了烤羊腿、男兒紅、一些素菜,還有……”


    “還有什麽?”


    “烤羊鞭。”像是見有女子在此,小二不好意思汙了人耳朵,便壓低聲音道。


    陳易把這些聽在耳內,捕捉到什麽,疑惑道:


    “你剛才說…男兒紅?”


    “是哩。”


    “不是女兒紅?”陳易懷疑自己聽錯了。


    小二笑了起來道:“這裏都是大老爺們,都是男兒,哪有女兒?自然就沒有女兒紅。”


    陳易恍然大悟般地“哦”了一聲:“男兒做的酒,就叫男兒紅,看不出你們還挺誠信。”


    看來這家店裏如果有老婆餅,裏麵或許還真有老婆。


    “那上點素菜吧,酒不要肉也不要。”陳易不動聲色地開口道。


    “好咧。”


    小二連聲應著,轉了個身,倒著走回後廚去了。


    待人走後,殷惟郢低聲道:“那個人丟了魂魄。”


    “丟了什麽魂魄?”陳易順著問道。


    “丟了第二魂爽靈魂。”


    人的身上有三魂七魄,而那小二倒著走路,證明方向錯亂了,而三魂七魄裏主導人方向的正是爽靈魂。


    等菜的過程中,陳易再度打量起了周遭的環境。


    客棧內並不如外麵看著陰暗,反而格外亮堂,內裏一切東西都看得清晰,滿是灰塵的柱子,結網的角落,裂開縫隙的木桌,以及……牆上的壁畫。


    上麵畫著四大天王。


    陳易原本隻是掃過了一眼,但發覺到一個奇怪的細節之後,停了下來。


    ……怎麽是女的?!


    那四大各持法器的天王,要麽長發及腰、要麽挽著婦人發髻,麵色靜謐而從容,如似觀音女相,其中兩位白發蒼蒼,而另外兩位則姣好動人。


    殷惟郢順著陳易的視線看去,也是一時目瞪口呆。


    “那麵的客官,上菜了。”


    小二吆喝了一聲,從後廚裏走出,就要給瘋經師的那一桌上菜。


    陳易側過臉去,便見瘋經師撓了撓鼻子,沒醒,繼續睡著。


    而另外三位顯然已經是餓得不行,這烤羊腿、烤羊鞭、還有男兒紅一上,飯酒香氣四溢,為首的那道人算了一卦之後,便示意諸位開吃。


    大快朵頤的聲音響了起來,伴隨著悠悠飯香,弄得陳易也食指大動。


    這進地府的一路以來,吃的都是方地裏的幹糧。


    陳易算是在乎吃的了,裏麵除了烤餅以外,還有鹹菜、醬菜、肉幹等等,可這些東西哪裏能跟熱騰騰的飯菜相比?


    不一會,小二端了一碟素菜上來,正要走的時候,陳易攥住了他的手腕。


    “小二,要不一起吃,聊一聊?”


    陳易拉開自己旁邊的椅子問道。


    “好咧客官,反正也沒人。”


    小二倒著坐了下來。


    女冠不理解陳易的做法,但並沒有說話,而在陳易眼神示意之下,並沒動麵上那盤抄素菜。


    陳易環視了一圈,指著客棧外麵問道:


    “這鎮子是…打哪來的?”


    “喲,好幾百年的事了。”小二快嘴回應道。


    陳易聽在耳內,默默分辨,地上一天,地下一年,好幾百年,也就是相當於地上的幾百天前。


    “我聽說…跟姓李的有關?”


    “還跟姓宋的有關。”


    “姓宋的?”


    “是咧是咧,不過名字不能說,為尊者諱。”小二說話間,滿臉都是崇敬。


    陳易見狀,便指向了那牆上女體化的四大天王問道:


    “這天王怎麽是女的?”


    小二直截了當道:“本來就是女的啊。”


    “本來就是女的?”


    旁聽的殷惟郢也瞪大了眼睛,更別說是陳易。


    還不待小二繼續說下去,那一桌人猛地傳來動靜。


    “臭、怎麽這麽臭!”


    “小二,你這酒是怎麽回事?!”


    兩聲喧鬧,陳易轉過頭去,便見那四人中的武人猛地站了起來,他身上冒著陣陣臭氣。


    小二連忙起身,倒著快步走去。


    見小二過來,武夫猛拍桌子道:“你這酒怎麽喝下去,我全身都臭出了尿騷味。”


    “這、這正常啊。”


    “正常?”武夫怒目圓睜。


    小二理所當然道:“男兒紅啊,童子尿釀的。”


    武夫麵色刹那泛白,唰地臉色一變,青一陣白一陣。


    他喝下去時,那酒的味道分明與尋常女兒紅無異。


    可這一喝下去,竟渾身冒出尿騷的臭氣!


    不止是武夫,那桌人除了睡著的瘋經師,臉色都變了。


    吃食裏麵有鬼,但他們先前算過,卻又是一無所獲!


    一個披藍袍的道人正欲幫腔,他站起來時,卻突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低頭一看,褲袍之下,竟長多了一條腿!


    “這、這、這……”吃過羊腿的道人大驚失色,摸著這新長出來的腿,不知所言。


    小二連忙扶著他的肩膀,焦急地解釋道:


    “這也正常,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吃羊腿得人腿。”


    還不待話音落下多久,那穿紫袍的道人猛地低下頭看褲頭,臉色驚變,


    “我、我…”


    小二轉過頭來問:“客官你怎麽了?”


    紫袍道人麵白如紙,駭然之色席卷:“我多長出一條來了!”


    “以形補形,也很正常啊。”小二忙把頭湊過去,給他一瞧,“喲謔,還硬了?!”


    吃羊腿得人腿,吃羊鞭得人鞭……


    武夫隻當他在胡說八道,已然怒不可遏,嘶聲道:


    “兀那妖魔,我殺了你!”


    說著,武夫便一拳轟了出去。


    拳鋒剛猛,儼然是橫練的功夫,以肉身修行為最,這一拳下去,那小二的頭顱似要像西瓜般炸開。


    然而,隻見小二的身形詭異地擰轉了起來,柔得仿佛無骨魚,刹那便包裹住了武夫的拳頭,而後接著一彈。


    武夫的身形被反震開來,還不待他站穩腳跟施以還擊。


    小二的兩根手指便探到他眼前,兩根眼珠子刹那崩碎開來。


    血花四濺,武夫發出一聲淒絕的慘叫。


    接著他跪倒在地上,頭一歪,慢慢死了過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兩位道士都來不及反應,那吃了羊腿長人腿的道士勉強爬起,三股戰戰。


    還不待他開口。


    隻聽客棧樓上吼了一聲:“樓下怎麽這麽吵?擾咱們清淨!”


    小二臉色一變,連聲道:“掌櫃們的沒什麽,死了人而已。”


    “快些解決。”


    “是。”


    兩個道人轉過頭來看小二,隻見那小二臉上露出諂媚而殷勤的笑,地上那武夫的血,滲著留在地板的間隙上,


    “客官,有什麽事就別問了,問倒也沒什麽,吵到掌櫃就不好了。”


    小二的嗓音平淡,兩個道人都慌忙間點頭。


    這武夫雖然莽撞易怒,但也是七品的身手,就這麽輕描淡寫的死了?


    小二如此可怕,那樓上未謀麵的掌櫃如何,他們不敢去想。


    兩個道人唯有坐回原位。


    “好端端的怎麽要動粗,都正常吃飯正常喝酒的。”小二一邊抱怨著,一邊把武夫的身體拉了起來,倒著拖回到後廚裏去。


    遠處的陳易把這離奇古怪、光怪陸離的一幕盡收眼底。


    多長了一條腿的道人和多長了一條腿的道人,渾身騷臭味的武夫,以及旁若無人仍舊呼嚕大睡的瘋經師………


    怪不得鄧艾會說,這裏玄乎奇怪得很。


    那兩個道人見這一幕,臉上竟是駭然之色,轉頭看了眼仍在大睡的瘋經師,猶豫之後,卻全都沒選擇叫醒他。


    陳易把所有人的動靜都看在眼裏,殷惟郢看向他時,發現他眉頭輕皺,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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