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親弟弟,殷惟郢滿臉緊張和意外,出聲道:


    “幸哥兒,你怎麽在這?快回去,別一個人過來。”


    王長子殷幸卻一動不動地定在那裏,唯有猩紅的眼珠子,正繞著殷惟郢和陳易轉動。


    殷惟郢背手持著桃木劍,朝前走近一步。


    “小心!”


    伴隨著陳易的疾呼聲起,殷幸動了,他身上忽然冒出黝黑煞氣,聚攏成刃,唰地朝女冠襲了過去。


    煞氣之刃破空而來,空氣爆發出嘶鳴聲,殷惟郢瞪大眼睛,一時驚駭得連舉劍都忘了。


    迅雷不及掩耳之時,陳易一腳踏地,驟然衝了過去,伴隨著赤金舍利子的雄渾佛光,繡春刀舉起,陰狠的煞氣被一刀斬斷。


    一分為二的煞氣朝兩側激射而去,劃過的樹木冒出大片大片的枯萎,滋滋的聲音駭人耳目。


    殷惟郢後知後覺的瞳孔微縮,


    “他身上發生什麽了?!”


    陳易也沒時間理清情況,麵前的王長子並未就這樣放過他們。


    隻見王長子眸中的紅光愈演愈烈,身上冒出來的煞氣越來越多,他的身形驟然一閃,似穿行在影子之間,隨後竟已來到了陳易的背後,龐大而陰冷的煞氣聚在一處,要穿透陳易身上的佛光。


    那煞氣每抵近一寸,便被消磨半寸,然而仍在抵近著,王長子麵容流露著不符合年紀的陰冷。


    煞氣之刃殺到近前,陳易一刀橫斬,摧風斬雨破出一條細線。


    王長子身形驟然倒掠,直接遁入到影子之中,這一瞬間的爆發竟避開了摧風斬雨。


    落空的摧風斬雨刮起勁風,枯枝落葉卷著碎著炸了開來。


    殷惟郢此時終於反應過來,她不可思議地喃喃道:


    “這煞氣…好強的煞氣,竟如同鬼域。”


    月色之下,地麵漆黑得可怕,像是團濃厚而化不開的墨水,可見煞氣對此地的侵蝕之深。


    陳易不禁懷疑,像這樣一個地方,如果道士僧人真的做過法除過魔,那麽煞氣怎麽會如此深入?


    不待人多加思考,那王長子再度出現,這一回他出現在了十丈開外,雙手一揮,地上的漆黑煞氣如水墨般凝聚起來,化作一個又一個人影。


    人影手中各持刀兵,在被喚醒的那一刹那,瞬間成群結隊地撲了上來。


    陳易抬刀迎敵,身法再度施展開來,伴隨赤金舍利子的佛光,穿梭在刀兵之間,接著隨手便斬碎一個人影。


    人影落地的同時,陳易的身形並未凝滯,而是愈來愈快,反手又是一刀,將撲麵而來的人影斬碎。


    當他抵近到王長子的麵前之時,王長子再度隱入到煞氣之中,在地上陰影裏飛快移動。


    這一回,王長子竟直接朝殷惟郢而去。


    麵色泛白的殷惟郢單手掐訣,誦念咒法:“金光速現,覆護吾身。”


    她手中的桃木劍抵在前方,卻始終不敢劍尖朝前。


    而王長子迸裂出前所未有的煞氣,化作手中巨刃,麵容猙獰地朝殷惟郢殺了過去。


    陳易身形擰動,手中繡春刀脫手而出,猛然一擲!


    嘩!


    繡春刀先慢後快,瞬間就將濺起來的枯枝落葉穿開一個空洞,重重人影飛身攔阻,卻被刀鋒破開一重又一重。


    在王長子的煞氣抵近殷惟郢的一刹那,繡春刀從背後貫穿了他的軀殼。


    接著,陳易看到了一幕…


    王長子既沒有吐血,也沒有被刺穿傷口。


    他…漏氣了。


    整個人的身形瞬間萎縮了起來,像是從立體變成平麵,原本養尊處優的光滑肌膚,也成了薄薄泛黃的宣紙。


    紙人?!


    殷惟郢的眼眸驚駭地瞪大起來,她喊了一聲:


    “幸哥兒!”


    王長子的身影停了下來,麵目慘白著,身形伴隨著這一刀,崩裂出一條條裂縫,好似瓷器般要碎裂開來。


    他的喉嚨裏,嘶啞地喊了一聲:


    “姐姐…”


    殷惟郢手中桃木劍墜地,伸手想要抓住殷幸。


    然而,她的手落空了,


    隻見殷幸越過了她,朝著那敞開的棺木而去。


    瀕臨破碎之前,他想要碰一碰棺中的女子,伸出的手卻一點點化作了碎片……


    下一刻,他的身形兀然崩碎。


    地麵上,


    唯剩淩淩亂亂的碎紙團。


    一切歸於寂靜,清冷的月色拔出了層層山巒的森寒。


    殷惟郢的指尖僵住了,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眸撐大停滯著。


    陳易側過頭,看見煞氣朝著棺木下方匯聚而去,朝著某個源頭,這棺木安葬的地下,似乎還有空間。


    確認再無危險,他擰回頭,快步走向了殷惟郢。


    “鸞皇。”


    伴隨著這一道聲音,殷惟郢才回過神來,她雙腿發顫著,上前走了兩步,卻朝前跌了過來。


    陳易兩步上前抱住了她,女冠軟倒在他懷裏,麵無血色靠在肩膀上。


    “他…他……”殷惟郢恍如隔世地顫了好一會聲,“他怎麽…會是紙人?”


    陳易看著那落在地上的碎紙,默然不語。


    他知道殷惟郢的出現很蹊蹺…


    甚至還懷疑過殷惟郢是紙人…


    可眼下,另一個聳人聽聞的猜測卻慢慢浮出水麵,


    不是殷惟郢是紙人,


    而是景王府的其他人是紙人?!


    但猜測隻是猜測,陳易也不能確定,而唯一可以確認的事,王長子成了地上散落一堆的碎紙。


    女冠在懷裏顫抖著,陳易把她摟緊了些,想要以此寬慰她,她沒有停住,反而顫得更厲害了。


    這時,陳易才後知後覺地記起,自己是她的無明。


    她本來就懼怕自己……


    他張了張嘴,滯澀了好一會,才終於道:


    “別怕、別怕…有我在,我是你夫君…別怕。”


    話音落下時,殷惟郢習慣性地顫了一會,良久後,她還是慢慢沉靜下來,像是壓住了心底的恐懼。


    她注視著地上的碎紙,沙啞道:


    “怎麽可能,幸哥兒他、他……”


    “你不要想下去。”陳易出聲道。


    伴隨著無明的話音落下,殷惟郢的念頭頃刻止住,隻是指尖仍然不住微抖。


    陳易心緊了些,卻不敢把她摟得太緊,擔心她害怕。


    有些時候真是世事難料,陳易從前並不在乎自己是她無明,更不曾理會她害怕還是畏懼,可是如今…反而在最想寬慰她時,卻無話可說,甚至不能把她抱太緊。


    過了許久,女冠的顫栗漸漸平息,她誦念太上忘情訣,輕輕推開陳易,跪倒在那團碎紙跟前。


    碎紙上縈著煞氣,殷惟郢想要觸碰,又停滯在了半空中,她顫聲道:


    “這…到底…到底是為什麽?”


    陳易深吸一口氣,嗓音低沉地問:


    “紙人可以…模仿出別人的臉嗎?”


    女冠滯澀了下,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良久後她才道:


    “要生辰八字相符,要才能造出麵容一模一樣的紙人……”


    生辰八字包括天幹地支,以六十年為一輪回。


    陳易的臉色微沉了下來。


    以六十年一輪回…


    可今日是景王的五十六歲大壽……


    陳易看見殷惟郢似乎也意識到什麽,腦袋僵僵地。


    “你不要再想下去。”陳易冷聲喝止道。


    無明之音刹那乍現心湖之間,殷惟郢打了個哆嗦,思緒一下子便停滯住了。


    陳易輕輕按住她的雙肩,柔起嗓音道:


    “有什麽事,我來想……你有沒有除憶的術法?”


    女冠顫了好一會,麵色呆滯,良久後才堪堪點頭。


    “用吧,別怕…我是你夫君,我跟聽雪說過我不會丟下她,”陳易竭力溫柔著,如此說道:“現在我和你說,我也不會丟下你。”


    殷惟郢顫了片刻,手臂緩緩伸出。


    她單手掐訣,抬到麵上,元炁流動,青藍色的微光浮現,掠過雙眸,縈繞在周身。


    伴隨著清冷的月色被烏雲遮蔽,殷惟郢的目光時而混沌迷離,時而清醒至極。


    當她在陳易懷裏動了動時,已是茫然:


    “這…這怎麽有一堆紙,我們…發現什麽了?”


    陳易伸出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什麽都沒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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