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色之下,陳易跨過東華門,再往前進的時候,遠遠便看見一位宮女緩步而來。


    陳易的腳步稍微停了一停。


    宮女一步步而來,腳步與腳步之間的距離相差無幾,身姿看似弱不禁風,實則在寒風之下沒有任何的抖動可言。


    她站在離陳易三四丈的距離之外,朗朗開口道:


    “陳千戶,還請回吧,今日若有人求見娘娘,娘娘一概不見。”


    陳易似是沒有聽到,腳步停頓了下後,便繼續抬步向前。


    他拉近著與這位宮女間的距離。


    宮女的眼睛已經慢慢掠起凶厲,不過麵上仍舊如常道:


    “皇宮外朝之中有執勤的大內高手十餘位,內廷之中有喜鵲閣兩座主坐鎮,更遑論喜鵲閣主,陳千戶若是誤入其中,那結果可就不好了。”


    話音落下,陳易的腳步仍未停住。


    宮女的目光微微閃爍,一點銀色的寒光自袖間探了出來,氣息緩緩流轉。


    “打生還是打死?”


    她的耳畔邊忽然傳來一問。


    宮女幾乎是應激式地瞬間出手,身影驟然擰轉,匕首直刺破空而去。


    就在匕首即將遞進那人手腕的一刹那。


    她的身影驟然彎折,其腹部之間出現一個駭然的拳印。


    砰!


    宮牆下炸出響聲,如同溟漠天色下的一道悶雷。


    而陳易已經緩緩收拳。


    身子半蹲,微偏過匕首,隨後朝宮女無法應力的腹部轟出一拳,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


    宮女的身子半陷入在宮牆之中,嘴角便淌著鮮血,而罪魁禍首轉過身去,隻留下一句話:


    “好,明白了。”


    宮女艱難地擰過頭,直視著那人的背影,看著他孤身一人獨闖皇城,朝著景仁宮而去。


    他一步一步地走,不急不緩,不像是要來行刺的刺客,更像是執意覲見的臣子,生得一副忠肝義膽。


    穿過一段宮牆,繞過拐角,陳易仰頭看見遠處定定站著兩個身影,衣著皆是雲紋長袖,腰間配有金刀,正是皇宮之中的大內高手。


    太後臨朝稱製以後,於皇宮之中興起了一輪輪的清洗,除去架空司禮監、設立尚書內省之外,這些大內高手們也遭到了剪除和重編。


    先帝重用的許多大內高手要麽死要麽被廢,留下來的便是不被重視的一批人,還經曆了一輪縮編,其職責從守衛飲食起居的內廷變成了守衛百官上朝的外朝。


    縱使如此,對普通江湖人而言,每一位大內高手仍然不容小覷。


    不錯,對普通江湖人而言。


    每一位大內高手,能耐最差都是七品,於江湖人們來說,委實是難以處理。


    隻是對於陳易而言,


    跟虐菜唯一的區別在於,菜不會動。


    一位大內高手率先有所動作,拔刀而出,重踏上前,刀光在空中劃過精妙的弧度。


    陳易左腳先抬起上前,微微抬起了右手。


    大內高手能作為護衛王城,其武功哪怕並非驚才絕豔,但放在廣闊的江湖之上仍舊被人視若珍寶,而且其廝殺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了陳易要踏出左腳,身形側擰,隨後右手佯攻左手出拳。


    所以大內高手放慢了一步,刻意讓這一刀落空。


    而麵前的不速之客,也似乎是沒有反應過來,右手已經抬了起來。


    大內高手順著刀勢,擰轉了九十度,由左往右斬去一刀,要將陳易的手生生切斷。


    哐!


    仿佛金石交錯的炸裂聲響起。


    大內高手看見一塊明晃晃的刀片飛到半空之中,再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斷刀,還有陳易手臂上微不可察的劃痕。


    下一秒,一記直拳已朝右胸撞去。


    大內高手口吐鮮血,被這一拳擊飛到三丈之遠,而後滑著滾在地上。


    陳易扯了扯被劃破的袖子,繼續向前。


    另一位大內高手戰戰兢兢,雙手緊攥著刀柄。


    一個月幾十兩銀子,憑什麽命……


    他似要轉身就走。


    可低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同僚,發現後者雖然受傷,卻並未身死……


    一念之下,他就提刀衝殺了過去。


    刀鋒高舉過頭,可謂大開大合,一個極大的破綻已經暴露在陳易麵前。


    陳易微微皺眉。


    而那大內高手越衝越慢,刀越舉越高,直至來到陳易身前丈餘之處,已經慢得不能再慢。


    他朝陳易眨了眨眼睛。


    陳易這才會意過來,輕描淡寫地一掌推去。


    掌鋒擊中腹部,大內高手自行泄去渾身氣力,整個人倒飛出去,方才同僚落到三丈遠,他落到了四丈遠的地方。


    他雙眼一閉,自己昏了過去。


    越過兩個大內高手,陳易穿過了外朝與內廷鏈接的大門,遠方的景仁宮已經在宮牆的掩映下露出了一角暗金色澤。


    深紅的宮牆深不見底,石板路上陳易的倒影拉得很長,與天色混淆在了一起,看得並不清晰。


    走過一段路後,陳易停了下來。


    他回過頭,便見一個身影在暗處之中半隱半顯。


    “按理來說,我是不能進來,”


    頭戴金絲帽、虎背蜂腰的人物緩緩走出,以其身上紋飾判斷,儼然是大內高手之長,


    “曹久翁,請指教。”


    陳易沒有跟他多說廢話,眼神肅殺。


    曹久翁意味深長地看著陳易,看著他大步往前走,腳步逐漸加快,從一開始的漫步,變得膝蓋逐漸微微彎曲,而後似鷹隼一般衝了過來,像是要撞開沉沉天色。


    伴隨著他一起衝殺而來的,還有那柄繡春刀。


    那是自上而下的一刀豎斬。


    曹久翁腳步抬起,左手探出,身體一側,恰好躲過了陳易這一刀豎斬,緊接著他右手擰起,呈現鶴形直接就擊向陳易握刀的手腕。


    破空之聲淒厲嘶鳴。


    然而就在曹久翁這一鶴擊擊中之際,陳易的手腕往上一抬,猛地把刀拉回來,其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局麵瞬間變化,反而像是曹久翁將手往刀鋒上撞。


    曹久翁“咦”了一聲,瞬間就改力抬手,刀鋒與這一鶴擊相錯而過,短短一息的交鋒之間,變化莫測,危機四伏,最後卻又無事發生。


    曹久翁退後數步,略微感歎道:


    “我暗中觀察你功夫,推測氣機的軌跡,原以為這一擊應該得手,讓你這一刀脫手,不曾想你竟還能再度變化,這是為什麽?”


    陳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道:“虎鶴雙形拳?”


    曹久翁臉色不變道:“正是。”


    陳易晃了晃手上的無雜念。


    這曹久翁方才入門之時並未出聲暴露境界,而是刻意壓製住真氣的流動,讓呼吸變得綿長間夾雜著急促,踏出的四方步也是一板一眼,就像是武館裏練死勁的那種。


    如果說陳易從進皇宮起是在虐菜的話,那麽這個曹久翁,就是裝菜讓陳易掉以輕心,隨後尋求一招製敵的良機。


    曹久翁想得很好,隻是陳易在上清心法的加持之下,看到了曹久翁抬手之時不經意流露出的高手氣度。


    這種氣度就好像殺氣一般,如果你能藏起來,那就最好藏起來,如果藏不起來,那就騙不了人。


    陳易再度折腰向前,刀鋒好似一弧圓月一般朝著曹久翁殺去。


    曹久翁這一回不再有任何隱藏,徹底拉開拳架,身形伏低,呈現出猛虎捕食的姿態,在陳易這一刀襲來之時,就駭然衝撞過去。


    眼前的掠起黑影,瞬間就閃爍到麵前,陳易直接鬆手丟刀,雙拳一上一下轟然而去。


    一拳直中麵門,一拳直中腹部,兩拳之下,可怕的迸裂聲中,曹久翁整個人倒飛出去,身上的衣袍鼓鼓震蕩,似要就此落敗。


    陳易抬起步乘勝追擊。


    然而就在陳易衝殺到兩丈之時,曹久翁身影猛地爆發出一陣氣力,像是被加了鐵塊一般砰地落地,而後身影弓起,反震之後朝陳易撲來!


    原來他利用了剛才被打得倒飛之時,刻意賣出了一個破綻。


    曹久翁雙爪如鉤,要將陳易生生撕碎,破空的身影爆裂出勁風。


    陳易的發梢隨勁風而動,他的身影往後掠著,麵色淡然。


    就在曹久翁雙爪抵近的那一刹那,眼前卻一黑。


    落地的無雜念竟自行移動,生生拍在了他的麵上,震出鮮血。


    這樣一招以炁禦物,是曹久翁所始料未及。


    在拍過之後,他身影已亂,而下一秒不得不急停下來,隻因陳易已經取下了背上的劍,劍鋒遞在了曹久翁的脖頸之上。


    “呃、呃、呃……”


    劍鋒隻有一寸之隔,曹久翁喘著粗氣,緊緊盯著那一抹寒亮的劍鋒,雙爪舉在半空之中,不敢有絲毫動彈。


    陳易靜靜看著曹久翁,隨後一掌擊在他的右胸。


    伴隨骨頭的碎裂之聲,曹久翁整個人被轟飛了出去,勉強雙腳落地,退後幾步後,又跌倒地上。


    他還有一些力氣起身,但他就此止步,沒有繼續起身。


    而陳易已轉過身去,大步離去,景仁宮已越來越近了。


    穿過長長的宮牆,直入這最後一道宮門,寬闊的鋪滿漢白玉石的殿前廣場映入眼簾,昂起頭,陳易便見到那座冒著縷縷白氣的殿宇。


    裏麵似有人在等他。


    就在陳易抬腳起步的時候。


    無名老嬤的身影,又一次兀然出現了。


    陳易正欲止步,


    他的身邊,卻也出現了一個身影。


    獨臂女子越過了他,溟漠天色之間,朝著無名老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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