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木好,還是楠木好?”


    “自然是楠木要好些,烏木重,置水則沉,不好動手,楠木軟一些,好上手雕刻。”


    “那掌櫃稱這麽大的過來。”


    “好嘞。”


    …………………


    抱著一大塊楠木回到院子裏,陳易從井裏打了些水上來,把水淋到楠木上,動起刀子,開始細細地剝皮。


    巴掌大的小刀劃過樹皮,半人高的楠木一層層皮卷著落了下來,陳易動著刀子,不覺間冒起了汗。


    弄了好久,怎樣都雕不出一個人形,陳易深深吸了口氣。


    整塊楠木都成了奇形怪狀,十來兩銀子就這樣泡了湯。


    這一會,殷聽雪恰好走到廳堂裏,瞧見陳易半蹲在地上,便好奇地走了過來,一看,沒忍住就笑了起來。


    殷聽雪捂著嘴:“你好笨啊。”


    陳易側過臉斜睨她一眼。


    殷聽雪嚇得縮了縮腳尖,小聲道:“你不笨。”


    “那誰笨?”


    “我、我,殷聽雪最笨。”


    殷聽雪忙聲說著,抬眸看著陳易的眼色。


    陳易把手洗了洗,丟下刀,一把將少女抱入懷裏。


    突然的舉動,殷聽雪叫了一聲,待到他懷裏後,又安靜了下來。


    陳易弓起手指按了按她腦袋,沒好氣道:“在給你雕菩薩。”


    “嗯嗯,我知道,所以我最笨了。”殷聽雪乖巧地說著,生怕惹他生氣。


    她心裏也有些懊悔了,明明看出陳易是在雕菩薩給她,可看到之後,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陳易捏了捏她鼻子,戳了戳她肚子,少女已麵生紅暈,隻是蹙著眉,除了嚶嚀以外,就乖乖受著。


    待陳易肆意了一通之後,她才小心扯了扯陳易的衣服道:


    “放我下來吧,伱別計較我這一次。”


    “可我想欺負你。”陳易冷冷道。


    殷聽雪打了個顫,慌張了起來,手腳卻沒有扭開,更沒有掙紮:


    “今天不行。”


    “怎麽不行?”


    “我來月事了。”她小聲說著。


    陳易隨意掃了一眼,殷聽雪更麵紅了,他垂起眸,算了一算,她的月事確實是這幾天,而且很規律,證明還沒懷上。


    殷聽雪垂著眸子,她其實有點小慶幸,月事照常來的時候,她鬆了一口氣,懸著好久的心輕輕放了下來。


    當她抬起眸,便迎上了陳易的目光,她僵了一僵,明白什麽都瞞不過他,弱弱道:


    “我還是不想…有孩子。”


    這一回,那人竟沒逼迫她,淡淡“哦”了一聲。


    殷聽雪奇了,這樣一反常態,她反而有些害怕,畏畏縮縮地看著他。


    “怕什麽?”


    “沒…”


    殷聽雪應著,側眸瞧見那楠木,再想想他這些天更好了,眸裏就疑慮就打消了一些,她忽然有些慶幸,他是不是要給她讓一讓步了?


    陳易卻湊到她耳邊,陰險道:


    “你不生有的是人生。”


    小狐狸肉眼可見地縮了一下,側過臉去,似是不想聽。


    陳易抬起手指,在她臉蛋上畫圈,仍然戲謔道:


    “我有那麽多紅顏知己,到時就跟她們夜夜笙歌,總會有人懷上,你就被關在門外,默默攥著拳頭,天天排隊都輪不到你。”


    話音落耳,懷裏的少女僵了好一會,顫著眸子瞪大看他,抿了抿嘴唇。


    她不知道要說什麽,明明知道陳易是在嚇她,可她心底依舊不是滋味,真真正正的五味雜陳。


    好半晌後,她才委屈道:


    “…連我也要排隊嗎?”


    小狐狸可憐巴巴地看他,話語裏還有點不可置信。


    陳易笑了笑,把她輕輕放了下來,問道:


    “那朵花呢?”


    殷聽雪一溜煙小跑地就回了屋,接著把一個匣子抱了出來,打開一看,便是那朵陳易送的紙花。


    “你有這個,就不用排隊。”陳易見她這樣小心對待,滿意地說道。


    殷聽雪轉了轉眼睛,試探問道:“還可以插隊?”


    陳易一時沒想到她會問這種話,笑道:“那你受的住麽?”


    殷聽雪想到他臥房裏的模樣,縮了縮脖頸,怕他覺得自己食髓知味,就連聲道:“不了不了。”


    大手伸了過去,陳易溫柔地揉著她的腦袋。


    她竟然會跟自己說這樣的話…


    原來,他們不知不覺間,已經這麽親近了麽?


    她是不是快要喜歡自己了?


    ………………………


    景仁宮內。


    她似小憩般斜倚貴妃榻上,鳳袍下雙腿交疊,豐腴擠著黏著不留縫隙,蔥白玉指撚著密折,這雍容婦人已麵色沉沉。


    屋外傳來腳步聲,她側眸一望,便又垂下,是無名老嬤步入到宮內。


    “娘娘,你急著召我過來,是有什麽急事?”無名老嬤拱了一拱手道。


    安後輕輕把密折遞了過去。


    無名老嬤接過之後,垂眸掃過密折上的字跡,


    “吳督主遞來的?”


    “不錯,繼續看吧,嬤嬤。”


    無名老嬤便繼續看了下去,她那蒼老的眉頭不覺間皺在了一起,看過之後呢喃道:


    “這陳易真是…孟浪。”


    “孟浪些,不孟浪些,其實都一樣。”


    安後慵懶地側過身,鳳眸微垂,


    “關鍵不在於此。”


    相伴多年,無名老嬤頃刻便猜了出來:“關鍵在於,他事後分明知道聚翁閣背後是安家,卻輕描淡寫地來一句‘無妨’。”


    安後沒有回話,似是默認。


    無名老嬤冷笑起來道:“這吳慶勝已是夠為他說話,多少句‘臣以為陳易不過年輕氣盛’,隻是我看,年輕氣盛是假,不將天家放在眼裏是真。娘娘雖把他當作一把刀,可這些日子來,處處提他的官位,給他送權送女人,不曾想養出一頭白眼狼,白費娘娘視他如子…”


    “夠了。”


    “視他如子”這幾個字落耳,安後下意識打斷。


    無名老嬤會意地停了言,明白自那地宮以後,安後便最不願聽到的就是這類的話。


    曾有宮女私下議論那聲名鵲起的陳易,說娘娘待他像是待親兒子一樣親,恰巧安後途經此處,待了翌日的時候,這個宮女便不明不白地被宮中女官杖了四十。


    安後闔起眼眸,慢慢道:


    “莫說殺了聚翁閣的人,便是殺了安家的人,隻要事出有因,本宮自不放在心上,隻是這一句‘無妨’,倒是膽大如鬥。”


    她垂著眉,似在回憶這些日子以來,關於陳易的大大小小的密折,又想到了地宮裏,劍甲與陳易非同一般的關係,那原本平和的眉頭,逐漸蹙了起來。


    拖延入春秋名冊的日子,明知聚翁閣背後是安家卻說“無妨”,與他有舊怨的仇罡失蹤得不明不白……


    良久之後,她終於睜開了鳳眸,


    那雍容淡然的麵龐,多了一分化不開的凝重,


    他怎麽有點…不受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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