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寶殿的香火前,高大女子撿起地上撕裂開的衣裳.


    她站起身時,圓潤柔軟顫顫巍巍。


    碩人微顫地跨出門外,撕裂後的麻木痛感襲來,她蛇瞳已無神采。


    空無一人的寺廟裏,她近乎是憑著本能走到水缸前。


    雙手捧水。


    來回好幾遍,她才終究收拾幹淨,待水麵平靜,倒影出那張失魂落魄的臉時,女子王爺微微一滯。


    骨相仍見英武,秦青洛呆滯了許久之後,才默默刮去臉上幹涸的淚痕。


    她抓緊發冠,想把那被那人扯得雜亂的馬尾重新攏起來,然而十指顫個不停,最終還是放棄了。


    殘破的衣服僅能勉強遮掩住軀殼,她緩步而行,回到了大雄寶殿裏,跪坐在蒲團上,側眸怔怔看著地上的紅衣女子。


    哪怕到現在,這高大女子也仍有不少的氣力。


    那時,隻要她胸中提起一口氣,便足以將那人的脖頸掐死。


    隻是,身上不過撕裂一道小小傷口,胸間的卻撕裂得更深。


    秦青洛一言不發,默默垂著頭,僵硬地看著那地上兩盞嫣紅。


    夫妻二人竟在同一日…


    她如鯁在喉。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的紅衣女子才悠悠轉醒。


    紅衣女子的目光迷蒙,略顯茫然中又帶幾分癡色,初經人事,顯得楚楚可憐。


    她身子綿軟無力,費了好一些功夫,才緩緩坐起了身。


    “你頭發怎麽亂了?”


    祝莪下意識問著,方才她昏厥在地,眼下撐著身子爬了過去,纖纖柔荑一手提住發尾,一手提發根,溫柔地鬆開發冠,幫秦青洛把馬尾梳理好,再用發冠錮緊收住。


    一直沉默的高大女子顫了顫,感受到那親情的關懷,雙手抖個不停。


    “祝姨…”


    女子王爺微微側眸,許久後喑啞道:


    “…洗一洗吧。”


    別好發冠後的紅衣女子停了一停。


    “不能動…”


    紅衣女子略顯羞澀,語帶狂熱道:


    “那是他留給我的。”


    秦青洛渾身一僵,再度沉默了下來。


    紅衣女子見狀,柔柔歎了一氣道:


    “我知道王爺不好受…王爺能不殺他,便已是……”


    祝莪沒有再說下去,她看見碩人那八尺有餘的身子,竭力抑製著絕望的上湧。


    她們彼此的關係,似出現了一道似有似無的裂痕,哪怕她們仍是至親。


    紅衣女子唯有輕歎,柔聲道:


    “我們…回去吧,回南疆去,我還是你姨,也是名分上的安南王妃。”


    秦青洛的頭埋得很低,微不可察地嗯了一聲。


    祝莪把完好的外衫披到了她身上,就像過去一樣,細心替這侄女攏好袖子。


    臨走時,紅衣女子還撿走了斷裂的紫電槍。


    ……………………………


    茶館裏,殷聽雪搖著腿,遠遠地就在窗戶邊望來望去,待到那熟悉身影出現時,她緊了一緊,接著就連忙小跑著下了樓。


    陳易一入茶館,便看見了自己的妾,她站在門邊等他。


    “等久了?”陳易摸了摸她腦袋。


    殷聽雪乖巧地讓他摸起腦袋,想了一回後,鼓起勇氣數落道:


    “是你…在那也不知廉恥太久了。”


    說完,她怯怯地看陳易的神色,她打定主意了,他要是一翻臉,自己就低頭認錯。


    陳易撲哧笑了笑,豈能捕捉不到這小狐狸的心思,他轉而捏了捏她臉頰:


    “我不欺負別人,可就要回來欺負伱了。”


    殷聽雪一聽就有些怕,可見他心情好,便還是又數落了一句:


    “可這樣不知檢點呀。”


    陳易付之一笑,摸了摸她腦袋。


    二人便緩步走上了茶館二樓,樓梯間,陳易想到了什麽。


    他佯裝不經意道:


    “小狐狸,你有妹妹了。”


    殷聽雪起初不以為意,隨後肉眼可見地停頓了一下。


    她轉過頭來,看著陳易,嘴唇抿了抿,細聲咕噥道:


    “怎麽可能呢…”


    陳易笑了,越過了她,拍了拍她柔軟的脊背,


    “人與人的體質不可一概而論,有的人,可能一回就行了。”


    他身後的少女垂下了腦袋,不自覺地咬起了唇。


    她是天耳通,福至心靈下,自然聽得明白陳易在說什麽。


    他是不是要有…別的孩子了?


    想著想著,仰起臉看了下那人的背影,殷聽雪莫名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腦海裏掠過他抱著一個小娃娃,幸福得開懷傻笑的模樣,小狐狸就把唇咬得更緊了。


    許久之後,殷聽雪才平複下來,她跟上了陳易的步子,心頭許多雜亂思緒,卻也不成話語,更開不了口。


    她隻是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陳易身邊,靠得離他近了一些,比過去要近一些。


    陳易側過眸,用眼角餘光一看,便能把她的心事都看在眼裏。


    朦朦朧朧的,不著調。


    陳易搖頭失笑,但也沒多說什麽。


    畢竟,他們之間的時間還很長,還很多。


    茶館二樓內,並沒有別的外人在場,白衣女冠一見到陳易滿麵春風的模樣,腦海就浮現起那高傲的碩人女子跪趴在地的景象。


    她隻恨她那時不在場。


    陳易轉過頭來,像是看穿了她心事道:


    “嘖,回去要不要給你演示一遍?”


    殷惟郢打了個寒顫,慌亂間搖頭。


    她垂下臉來,見陳易仍直勾勾地看她,泛起了雞皮疙瘩,待了好一會後,低聲道:


    “她過得比我還慘,知道這個,就夠了。”


    女子心思百轉,她怕陳易意猶未盡,便作出一副恩怨已了的模樣,說話間,還搖了搖拂塵。


    陳易看在眼裏,隻是付之一笑。


    殷聽雪見陳易沒有為難惟郢姐,心思也定了下來,正如自己很久之前所想一樣,倘若惟郢姐乖的話,一切都說不定呢。


    對於安分的女子,他其實還是會給幾分寬容的。


    譬如自己,又譬如閔寧。


    殷聽雪不經意間想到了閔少俠,說起來,她好多天都沒見過了這少俠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想到了閔少俠,殷聽雪就又想到了京城,想到京城便又想要了銀台寺,她小手撐著下巴,癡癡地想著,連靠在了陳易腰上也沒察覺。


    而陳易這時看向了東宮若疏,開口問道:


    “東宮姑娘,你師傅的殺人劍,到底有多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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