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緩步走出藥上寺,整個人雖斷一臂,精氣神卻如沐春風。


    四枚真元入了手,陳易掐指一算,境界足以攀升至結丹境,也不知道辛辛苦苦、日複一日修煉的殷惟郢得知此事後,到底會作何感想。


    代價不小,但終歸收獲頗豐。


    更何況,爽了一波。


    陳易稍稍回憶起那寺內的風味。


    祝莪雖然嫵媚,其滋味終歸不如那腦子拎不清的太華神女,秦青洛身姿本就比一般男子高大,倒是別具一格,不好與別人相較。


    話說回來,也不知道,待這女王爺與王妃轉醒之後,到底該如何麵對彼此。


    祝莪哪怕分別我執已經恢複過來,可東宮若疏的殺人劍下,她都早已將他認作明尊,所以陳易留了她一命,讓她作為棋子深深嵌入魔教之中,以備不時之需。


    至於秦青洛,一來她本就殺不死,二來她武意已破,心若死灰,三來祝莪仍舊是這不可一世的女王爺最在乎的人。


    所以,陳易用周依棠先前傳授的道法,在她身上稍作手腳,也算是留了一道保險。


    藥上寺的山門下,台階重重,落葉紛飛,陳易一步步往下,速度不急不緩,似在等候。


    走路時,他百無聊賴地碰了碰折掉的左臂,陣陣鈍痛便席卷了上來。


    過了不知多久,台階之上,一位手執禪杖的比丘尼,緩緩拾階而來。


    陳易站定原地,提起右臂,單手立掌笑道:


    “謝過禪師出手相助。”


    比丘尼並沒有先看他,而是意味深長地眺望了藥上寺一眼,目光似洞穿了漫長的階梯,覺察那二女狀況之後,再緩緩轉過頭來。


    “南無淨琉璃藥師佛,看來這一場,是陳施主勝了。”比丘尼的嗓音聽不出悲喜,好似無論怎樣的結局,都在她盤算之間。


    陳易隻是指尖輕撫扭折的斷臂,並未答話。


    這比丘尼自稱至慧禪師,實則乃是藥上菩薩的一尊化身,而襄王妃呂氏也是藥上菩薩的一尊化身,故此某種意義上來說,殷聽雪可以說是這比丘尼之女。


    隻是,在那時,殷聽雪並沒有把她認作母親。


    在她內心深處,那時在銀台寺裏出現的,親聲說我不會離開你的陳易,才是她的母親。


    這屢次嬈了殷聽雪緣法,接連擾亂比丘尼謀劃的陳易,本應被視若大敵,更不應出手相助,應承賭局。


    隻是,陳易開出了一個,比丘尼難以拒絕的條件。


    “其實到了最後,若那秦青洛心有一絲殺機,我也沒法活著走出來。”兀然地,無聲許久的陳易開口道。


    比丘尼眯了眯眼眸,隨後微微頷首,付之一笑。


    那女子王爺自負至極,哪怕隱約覺察趙白暗做了手腳,也仍舊受了那一寸琉璃光和無相禪師法衣。


    習慣了險中求勝的人,總是想要火中取栗。


    趙白做下的手腳,便是一縷業障。


    所謂業障,由心中無明而出,為人以身、口、意三業所造作善惡是非的一切行為。


    而比丘尼在這一縷業障中再添了一手。


    讓秦青洛放大無明而不自知。


    再加之那一寸琉璃光的福禍想轉,作為秦青洛心中無明的祝莪,轉化為了秦青洛的意。


    比丘尼之所以暗施此術,一是她與安南王府之間的合作本就並不牢固,魔教終歸是魔教,可用而不可信,二則是秦青洛受了那一寸琉璃光,而她意欲將之收回。


    而她也不是一開始便為陳易出手相助,而是觀望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待那魔教聖女祝莪舍身擋槍後,到了這時,局勢已然倒向了陳易,比丘尼才真正出手,將他們神魂送去他化自在天。


    之後,便是局勢逆轉,青燈蓮,菩薩前,煙火飄渺,兩盞花紅落。


    若是陳易其中有一個環節出了差錯,比丘尼不介意順勢而為,讓陳易真正地成為一塊秦青洛的磨刀石。


    至於陳易所開出的條件……


    “那麽接下來,禪師你是勝券在握地覺得,我必會按部就班地成為一顆…補天石。”


    摩挲著斷臂,陳易的右手按在了彎折的手臂上。


    至慧禪師眸光低垂,慈悲非常,有菩薩低眉之感,


    “何等大功一件,若是放在上古年間,足以鑄鼎封禪。”


    那時,陳易獨自一人來到藥上寺內,親手上了一炷香。


    他先擺出通玄真人、斷劍客二人的名字作為鎮紙石,明言若他身死此地,那二人絕不會善罷甘休。


    而後,陳易便提出賭局,自言若是賭輸了,便願立下血誓,他日天門開裂,自願成為一顆補天石,為那滯留人間的諸天仙眾的拔地飛升,收拾好一切局麵。


    陳易之所以提出這樣的提議,乃是因他明白,藥上菩薩並不是絕對的敵人。


    於她這般的仙佛而言,擋在天門開裂之路上的,便是敵人,若是相助於天門開裂之事,那便是道友。


    至於賭局內容…


    那便是賭至慧禪師能否破滅陳易的無明。


    至慧禪師凝望著陳易,勾唇平緩一笑道:


    “你這人倒是奇,我執與無明竟是分別開來,最深的我執是那通玄真人,最深的無明竟是我的女兒。”


    “是我的女兒。”


    “……”


    至慧禪師眯起眼眸深深看了陳易一眼。


    陳易屹然不動。


    他自然不想被殷聽雪當作母親,但若有人要搶她走,他也不會就這樣坐視不管。


    至慧禪師識趣地撇開這個話題,繼續道:


    “尋常人的我執與無明渾然一體,像伱這樣分得清晰的,真是並不多見。”


    陳易略微闔攏眼眸,並無回應。


    他知道,我執,即是對本我的執著,而無明,則是恐懼、愛恨、悲喜等等執念的根源,因為恐懼、愛恨、悲喜等等執念,人們意識到本我的存在,故此執著於本我。


    因此,我執與無明往往同為一體。


    至於自己兩者並不統一的原因,或許是因自己活過兩世。


    周依棠是他最愛的,而殷聽雪是他最喜歡的,他分得很清,所以前者是最深的我執,後者是最深的無明。


    即便分得清,陳易不是有愛就沒有喜歡,有喜歡就沒有愛,隻是程度不一罷了。


    比丘尼看過陳易後,又垂下了眼眸,


    “你可知我為何願應了這賭約?”


    “…我的籌碼足夠大?”


    “除此之外,還因菩薩本就要覺悟他人。”


    “哦,原來是術業有專攻。”陳易佯裝恍然大悟道,“你要來度我?”


    菩薩者,以智上求無上菩提,以悲下度化眾生。


    “不錯,我來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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