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能使鬼推磨。


    一千兩黃金就在麵前,哪怕有多危險,都不缺亡命之徒。


    一拳轟出,一個江湖客的麵門在陳易眼裏碎了開來。


    “麻煩念一下往生咒。”


    陳易說著,身後又有一刀襲來。


    他仿佛先知先覺一般,雙手一抬,就順勢越過刀鋒,扯住了殺手的手臂,緊接著隨意一擰,骨頭脫臼的聲音便隨慘叫響起,而後殺手的頭顱在恐慌中被重重摔在地上。


    頭顱碎裂,滲出鮮血,客棧之內,江湖客們無不聞風喪膽。


    西域高僧看著這見血的一幕,不住搖了搖頭。


    而瘋經師則似嗜血般敲打著拐杖,緊接著就真的誦起了往生咒: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往生咒梵音陣陣,鮮血靜靜流淌,眼前這一幕駭得眾人心境混亂。


    不大的客棧內,幾人紛紛起身。


    三人自不同的方向圍攻陳易。


    一個殺手舉棍,大喝一聲,便要重擊敲下。


    陳易連刀都未出,隻是用以炁禦物擰轉了他的棍形,隨後鞭腿掃去,破空獵響,整個人倒飛出去,將一處木桌連同菜肴都裝得粉碎。


    而桌邊的江湖客大氣都不敢喘。


    又一人抬刀殺來,他速度不慢,而且在仔細尋覓進攻契機,最後趁陳易抬起的腿尚未落下時,狠狠地自上而下一砍。


    隻是在陳易眼裏,他太慢了。


    世上像張旭渠那樣輕功絕頂之人隻在少數,通背神猿之快,讓陳易眼裏隻能捕捉到一個殘影,而眼前之人看似極快,但上清心法下與慢動作並無二樣。


    於是,刀還沒揮到一半,陳易的手指就已經撚住了刀鋒,後者眼睛都快凸了出來,隻見一股巨力襲來,陳易竟生生擰轉這一刀的軌跡,讓刀鋒撞上了他的咽喉。


    又一個江湖客命隕當場。


    最後一個殺手已被駭住,連手上刀兵都丟下了,猛地就衝了出去。


    剛跨出門檻僅僅一步,下一秒,一根筷子像是奪魂箭一般,自身後洞穿了他的小腿。


    他掙紮著往前爬,身後卻踏來了一隻腳。


    陳易把他的頭踩在地上,後者的眼珠都快凸了起來。


    “我看到你的腰牌,你是安南王府的人,對吧。”


    “小的、小的楊凡,饒命、饒命!”


    楊凡的頭已經半陷入到泥地裏,求饒地拍打著地麵。


    鬥笠劍客慢慢地把那根筷子從小腿裏抽出來,楊凡發出殺豬般的吼叫。


    “知道為什麽留你一命?”


    楊凡連忙道:“陳千戶大人有大量…”


    話還沒說完,頭就進一步地陷入泥地。


    “不必往我臉上貼金,留伱一命,就是為了托你幫個忙。”


    他的嗓音平靜而帶著戲謔。


    楊凡泥地裏急促喘氣,支吾的聲音像是在問:“什麽忙?”


    “麻煩你跟她說一句,”


    他微一沉吟,


    “來者皆死。”


    …………………………


    待陳易轉身回到客棧之後,裏頭的江湖客跑得都差不多了,殷聽雪乖巧地坐著,等陳易進來後,還又“嘶”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陳易笑了下,摸了摸她的腦袋。


    兩位僧人緩緩走了過來,瘋經師見這殺戮一幕,神態如癡如醉,西域高僧則麵露苦色,搖頭輕歎。


    西域高僧環顧了一圈,歎氣道:“南無本師釋迦摩尼佛,施主隻需警戒即可,何故擅造殺孽?”


    佛家子弟最忌擅造殺孽,殺孽越深,涅槃越難,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聽著輕巧,可實則何其難也。


    與這位不知名諱西域高僧遇見多次,陳易自然敬重這樣的人,可敬重歸敬重,他還是道:


    “你退讓一寸,人便欺你一分,不出狠手,他們就會源源不斷地一直來,所以隻有把安南王的人殺到怕,殺到他們聽到你的名頭都打顫。”


    西域高僧略作思索,他自然明白此理,但也並不認同,隻是歎了口氣,佛唱一聲。


    瘋經師則大笑起來,拍了拍陳易肩膀道:


    “好,說得好,就該這樣。


    你小子好悟性,就該殺,還得多殺!你的這話通佛法,就是佛法裏的‘破賊’!”


    西域高僧搖了搖頭,不住道:


    “要破的是心中賊,不是山中賊。”


    瘋經師聽到之後,撓了撓腦袋,發現好像是這個道理,便不再說話了。


    西域高僧轉頭看向陳易,道:


    “貧僧雖出自西域,但素來仰慕中土。


    佛法之理,在於殺人如殺己,故此要止住殺心,落在人身上的刀,否則遲早要落到自己身上。也正因如此,世間多有道武不得雙修之理,但並無佛武不得雙修一說。


    貧僧觀施主其實並無殺心可言,更非嗜殺之人,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高僧說話時,殷聽雪瞧著陳易,像自己男朋友這樣的人,真的會有放下屠刀這一天嗎?


    陳易看著西域高僧,有意回避,打了個哈哈道:


    “我的心早已放下屠刀,所謂殺人,不過是斬在空處。”


    西域高僧略微琢磨,啞然失笑道:


    “施主這話有理,但施主之心,卻並無此意。”


    意…


    熟悉的字眼。


    陳易略微悵然,周依棠說過自己並無劍意,而那張旭渠也說自己沒有悟到自己的意,連眼前這西域高僧,也說自己無意。


    說起來,自己卡在五品圓滿已經許久,而五品到四品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在意上,人常談一劍破萬法,何以一劍能破萬法?不過是因劍中有意。


    那麽自己要悟的意,到底是什麽?


    念及至此,陳易不由問道:“我想請教,意這東西…到底是什麽?”


    瘋經師率先道:“像那偈語怎麽說來著: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不使惹塵埃!這便是意,你如菩提樹,明鏡台般磨礪拂拭,終歸悟到。”


    “此言差矣。”西域高僧卻搖了搖頭。


    “哪裏差了?”瘋經師如有不服。


    隻聽高僧淡淡道:


    “這話出自你們禪宗,但你們禪宗的六祖惠能更上一層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所謂意,本就如非實非虛,如有非有。”


    瘋經師一愣,而後佛唱道:“南無阿彌陀佛,此言善哉。”


    一唱一和之間,細碎的雪花灑落,匆匆一眼之後,轉瞬即逝。


    殷聽雪下意識地側耳去聽,便聽到了禪。


    而陳易站在原地,仍然不得其解,


    不得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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