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樓的琴房裏。


    閔鳴撥弄著琴弦,獨自一人習練著曲子。


    咚、咚、咚。


    廊道上傳來極其沉悶而急促的腳步聲。


    閔鳴的手指停住,見那人定定站在門邊,輕聲喚道:


    “進來吧,寧兒。”


    門被推開了,閔寧麵色陰沉,她看著姐姐,一言不發地來到那清倌的麵前。


    “姐姐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閔寧很想怒意寒聲去問,可話一出口,卻不由地軟了下來。


    她沒辦法對這相依為命的姐姐發作。


    是姐姐在家裏最困難的時候,把她拉扯起來,讓她繼續練刀,女扮男裝繼承世襲的軍職,也是姐姐一回又一回地支撐著她,容納著她一路來的痛苦,她是她軟肋中的軟肋。


    “為什麽,還能有什麽為什麽?”


    閔鳴卻是一笑,輕聲道:


    “就憑他覬覦你我姐妹二人,不就夠了嗎?”


    無聲間攥緊拳頭,閔寧吐字道:


    “他答應過我,一年內不會動姐姐你……”


    “男人的花言巧語能當真嗎?”


    閔鳴嗤笑反問,


    “即便會當真,可一年之後呢?”


    刹那間,閔寧不知如何回答。


    閔鳴托起下巴,幾分愜意地支在不知多少人視若珍寶的古琴上,她看著閔寧:


    “伱明明跟我說過,那不過是緩兵之計。”


    閔寧麵色刹那僵硬,她避而不談,而是道:


    “有了我,他會放過你,我會勸他,他不是勸不動的人。”


    話音落耳,閔鳴幾分好笑:


    “你到底有多少把握?你根本就沒有把握,你不了解他,你看到的他跟我看到的不一樣,你覺得他良心未泯,可我卻看見他色欲熏天、不擇手段。


    男人什麽樣,一看就能看得出來,你從了他,定會被他擺布,他那麽多的花言巧語,你又怎麽招架,你被他迷住了,女人最害怕是被迷住的,迷住了魂,就失了心,什麽都看不明白。”


    她說到後麵,急促了起來,一串字一串字地吐,生生拋在閔寧的臉上。


    “那也不是這樣!”


    閔寧赫然直起身,


    “你利用我,還利用爺爺,你根本沒想過,爺爺就…對付不了他……”


    “我想過!”


    閔鳴忽然惡狠狠道,


    “他能從地宮安然回來,爺爺如何對付得了他?我知道,從你的隻言片語裏我就知道,所以我才要這樣,最好,爺爺殺了他,可這不可能,所以其次,他沒除滅爺爺,爺爺也沒殺掉他,這時,他就知道是我幹的好事,他是那樣一個記仇之人,必然要找我算賬,我就是要讓他找,好讓你們不複從前。最壞,他把爺爺生生除滅了,你們就徹底斷了!


    你給他投懷送抱,你卻不明白,我什麽都想過,是你沒想過你在往火坑裏跳!”


    閔寧已經定在原地,像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姐姐。


    “你怎麽…這麽瘋?!


    她掙紮著,吐出這一句話。


    閔鳴腦袋發脹,晃了一晃,有氣無力地柔聲道:


    “是你不明白呀,青樓裏什麽事沒有?穿棉袍的男人拍一拍雛兒的肩膀,問一句:‘姑娘,上我這玩嗎?’,雛兒的肩膀就被摟去,就不明不白地梳了籠,肚子裏還壞了,幾個月後才知道,沒法,隻能生生拿棍棒敲掉,血就像河一樣流出來。這樣的事,比這更壞的事,姐姐聽過不知多少次了。


    你說他會放過我,太天真了,退一步說,即便他會放過,勿用樓會放過我嗎?我是沒法的,但你還有,寧兒,你還有……”


    她這一回說得緩慢,慢得似竹筒裏滴滴答答落的水珠,說著說著,她目光有些失神了,便不再說話,嘴唇嗡嗡。


    閔寧很少見過姐姐的這一麵,如無必要,她從不把這份脆弱呈現給妹妹,而現在,似乎極有必要。


    “交代清楚、賠禮道歉,他會諒解的,我會去求他,大不了再找些人幫忙求他……”


    閔寧的話越說越低。


    清倌女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指挑琴弦,指尖都被勒出紅痕,她卻甘之若飴,把弦挑得很高,挑得快斷,她癡癡地看著這古琴,世人常說長兄如父,長姊如母,她把自己賣給了勿用樓,拉扯著閔寧長大,一個落魄的富家女子之所以有這樣的決然,便是她怎麽樣都好,而閔寧怎麽樣都必須好……


    “不管怎麽樣,我必須得去找他。”


    閔寧已決然站起身來,轉身要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


    那青樓女子忽然回過神來,瘋一般喊道:


    “他不會娶你啊!”


    ………………………………


    雖然隻弄了一回,可幅度瘋狂,殷聽雪渾身虛脫,身心俱疲。


    小腹裏燙得厲害,殷聽雪摸著就驚慌失措,眼角又要劃出淚水,可還是忍住了。


    這時,陳易親了親她額頭道:


    “便宜你了,本來得把你關一輩子的。不過隻要你乖些,過兩天就帶你去銀台寺,明白嗎?”


    殷聽雪抬眸瞧他,到底還是勾起嘴角,


    “嗯…”


    陳易溫柔地摟她在懷裏,殷聽雪猶豫了好久,還是不敢說生孩子的事,隻能依偎著他。


    感受著少女的柔弱,陳易不由憐惜,他這回還是留了手,許多更瘋狂的事沒做,記得她又不見的時候,自己腦子白了一下,想到她逃跑逃了一半還想瞞著自己,就更是不想放過她。


    可是,想到她跑著撲到懷裏的時候,自己還是不由地心頭一顫。


    而在這之後,她也沒堅持撒謊,更沒有攥著包裹倔強地不放,如此種種,讓自己還是想放過她一些。


    “等會想吃什麽?”


    陳易問道。


    “沒、沒力氣…不吃了。”


    殷聽雪搖頭道。


    “那晚上吃好些。”


    陳易也不勉強她,想了會,輕嗅她的發梢道:


    “你那時撲過來的時候,我很開心。”


    殷聽雪訝然了一下,不可思議地斜眸瞧他,


    “開心嗎…”


    “嗯,比欺負你還開心。”


    陳易笑道。


    殷聽雪委屈地癟了癟嘴,耳垂發燙,臉頰還有餘韻的紅。


    她依偎在陳易懷裏,想了想,鼓起勇氣地抱他了一下。


    “像這樣,比欺負我還開心?”


    抱著他的腰,少女小聲羞赧問著。


    陳易笑著又吻了下她的額頭:


    “現在沒有,還是欺負你更開心一點,得多欺負。”


    少女眨了眨眼睛看他,旋即癟下眉頭,有些哭喪了小臉。


    他沒來由地感到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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