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我執太重了。”


    麵對眼前的通玄真人,玉真元君搖了搖頭。


    殷聽雪看著眼前麵容慈祥的女仙長,總有種不知她什麽時候就轉身飛升的感覺。


    “原來道門也講我執嗎?”


    殷聽雪下意識道。


    玉真元君側過臉去,和藹地笑了笑,


    “不錯,看來你知道什麽是我執。”


    “嗯,娘說過,我執就是自我,人總覺得自己有些不能改變的本質,並將它稱為自我。”


    殷聽雪回憶了下,念了句經文:


    “固執此中有常一主宰之我體,一切煩惱障由此而生。”


    玉真元君目露欣賞之色,輕聲道:


    “不錯不錯。”


    殷聽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住手指。


    玉真元君轉臉望向周依棠,繼而道:


    “周真人,三屍內最易斬卻的便是下屍,隻是他與常人不同,他的我執寄托於情愛之上,故而下屍難斬。


    我執太重,必有緣由,若不化解他的我執,這下屍是斷然斬不卻的。”


    周依棠微微頷首道:


    “我清楚。”


    玉真元君輕聲道:


    “化解我執,必要抽絲剝繭,即便是佛門高僧,也非一朝一夕可成,總要長年累月誦經念佛,最後才有所頓悟。周真人此前想要一日斬兩屍,實在有些孟浪,雖說斬卻了其中屍,卻讓他我執更重。”


    玉真元君所說的,周依棠自然明白。


    陳易進入祀天壇,若效法夏啟弑母,便會分不清安後與塗山氏、自己與啟,最後化解我執,從而入超凡脫俗之境,卻不曾想他反其道而行之,不是弑母,而是自伐,進一步地加重了我執。


    殷惟郢認識到了何為“我是我”,陳易又何嚐不是呢?


    “接下來,我仍有安排。”


    周依棠清淡道。


    玉真元君頷首道:


    “我自然會鼎力相助,我徒兒這一回看似走火入魔,實則早已因禍得福,踩過了坑,就知道怎樣的路是錯的,看見大道破碎,才能明白所謂長生也不過浮雲,忘過了一次情,便能明白何為忘而有之。”


    說著,玉真元君轉頭看向了殷聽雪,目光柔和,


    “這一會我心願已成,不過還有一個心願。”


    周依棠知道,玉真元君是想代師收徒,一邊的殷聽雪見玉真元君看著自己,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襄王女,你極有道緣,又有悟性,願不願意到太華山去修道?”


    玉真元君不打誑語,直接問道。


    雖說襄王女失了元陰,可元陰元陽不過是在築基開府時重要,修行越到後麵,便越是無關緊要,更何況她是天耳通,有六神通者,生而當為仙佛。


    殷聽雪知道玉真元君欣賞自己,一時猶豫了下,接著便問道:


    “那…陳易會去嗎?”


    玉真元君搖頭失笑道:


    “應該不會。”


    殷聽雪便聳拉起脖頸,陳易不會去,她是不敢去的,萬一自己修道有成、半仙半人的時候,他突然殺上山把自己扯回來當妾怎麽辦,不管不顧地欺負自己怎麽辦,自己好不容易讓他有些心軟了。


    就算他不上山,要是他去火燒銀台寺呢?把菩薩姐姐和楓姨都燒個精光…那該怎麽辦?


    周依棠看了她一眼,輕聲道:


    “她心有想法,元君也不必勉強。”


    “確實如此,機緣一事,不可強求。”


    玉真元君說著,殷聽雪看見她手指一合一鬆,突然多出一本書出來,


    “既然如此,你像惟郢一般居家修道也無妨。這本《清原真經》伱便拿著吧。”


    殷聽雪接過這修道心法,點了點頭。


    玉真元君念唱了一聲道號,身影倏地不見了。


    殷聽雪回頭四處找了找。


    “繼續走吧。”


    周依棠道。


    “哦,現在還不夠深嗎?我感覺我們快接近主墓了。”


    殷聽雪頓了頓,接著又問道:


    “我們往這麽深做什麽?”


    “取劍。”


    “誰的劍?”


    “他的劍。”


    ………………………


    昏迷間,閔寧隱隱約約聽到流水聲。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覺眼前的環境陌生之後,她悚然一驚,立即坐了起來,手放在了刀柄上。


    閔寧有些慌亂地打量四周,接著慢慢站起,小腿有些發軟,使不上力,她不知道在這個洞穴裏躺下了多久。


    “這裏是哪?”


    閔寧揉了揉太陽穴,打起精神,


    “陳易…哪去了?還有殷聽雪、那個道姑、以及其他人…都跑哪去了?”


    閔寧小心翼翼地走出洞穴,見四下無人,她立即意識到,自己與其他人失散了。


    她蹙起英氣的眉頭,深深呼吸,抽刀出鞘,憑著地宮裏的一絲幽光,小心地在地宮裏行進起來。


    三丈寬的地下暗河映入眼簾,幽幽流水順流而下,幽冥氣息絲絲縷縷,河道中立木廊橋,木橋高聳,曲若對半切的十五圓月,鏽跡斑駁的青銅劍懸掛橋底。


    橋下赫然躺龍骨,從中硬生生斷成兩截。


    風一吹,龍骨便化為了齏粉。


    閔寧看著這一景象,心裏駭然,她靠近那柄倒懸的青銅劍,仔細查看,發現懸掛青銅劍的繩子很新。


    “是有人掛上去的?”


    閔寧皺眉不解,接著小心撿起懸掛的青銅劍,再割斷繩索。


    將這柄青銅劍握入手中時,閔寧忽覺到某種玄而又玄深蘊其中,她闔眼感悟。


    意,似乎有一種意在裏麵,就像是那時交鋒白衣三尺劍薛城東一樣,那時襲掠而來的劍氣,都不得不如四兩撥千斤一般,順著這種意而走。


    閔寧靜著心,如癡如醉,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什麽在緩緩接近。


    幽暗的羽毛掠起一陣微風,參雜著瘮人的笑音,嘩嘩地朝此地而來。


    閔寧擰起眉頭,緩緩睜開眼睛。


    半空中垂落起漆黑的頭發,一張慘白的人臉,伴隨著鮮豔得詭譎的五色羽毛出現。


    人麵鳥身的青鴍。


    閔寧不是殷惟郢,她沒被嚇到,雖然認不出那是個什麽怪物,但一劍她就斬了過去。


    順遂劍意,寒光一閃而過,青鴍那瘮人的笑容先是僵住,而後猛地往後倒掠。


    原本順流而下的河水,驟然像掀起狂風巨浪一般,朝著源頭地方向猛撲過去。


    幽冥之河河水逆流猛撲,將青鴍打入水中,後者猛地衝出河水,朝著上遊掙紮地飛去。


    閔寧皺了皺眉,看了看手上的青銅劍,想了想,把家傳的“無雜念”歸入刀鞘之中。


    “有人故意留下這把劍,而且裏麵有劍意。”


    閔寧不住低語,


    “這是為了做什麽,傳道授業?”


    她還沒來得及細細思考,就聽到河流上遊出一陣巨響。


    龐大無比的身影,像是在踏得整條河床都在震蕩,一隻巨大的眼睛率先出現,隨後是分叉的牛角,閔寧腳下的木橋陣陣晃蕩,她感受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意。


    腳下的河水隨著它的接近,驟然湧起,洶湧滔滔不絕,而在此之後,水流漸細,竟然直接枯竭起來,露出了河床。


    《山海經東山經》載:太山有獸,狀如牛,白首,一目,蛇尾,名曰蜚。所經枯竭,甚於鴆厲,見則天下大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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