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者刀,活人者劍。


    這話本是禪語,在凶殺四伏武林之中,卻日益成了一句至理名言。


    當今天下刀法大成者,武榜第六的斷劍客曾言:“刀者要有三分殺氣,劍者卻要有三分慈悲”,這兩個三分,說的不僅僅是武夫習練法門,更是在點明刀劍二者的天壤之別,刀隻一刃,隻需向敵,劍有雙刃,傷人傷己,刀者若無三分殺氣,必為他人所傷,劍者若無三分慈悲,必被自己所害,據傳這武榜第六年少之時不以為意,直至至親被殺時才幡然悔悟,於是斷劍客斷劍為刀,隻因他要練殺人的劍術!


    殺人的劍是不能長久的,而不殺人的刀也不能長久!


    遊胥輕抬環首刀,沉聲道:


    “山南州白柳派,遊胥。”


    “西廠千戶,陳易。”


    話音落下,遊胥頃刻大步向前。


    氣機周轉之間,陳易下意識後退一步,僅僅目光交接之間,他便感覺到遊胥層層高漲的氣勢。


    竹葉匆匆而動,陳易盯緊遊胥。


    遊胥雙腿微曲,雙腳迸發出“呲”地一聲,身形如鷹隼般掠殺到麵前。


    刀勢滾動,十分駭然,刀尖綻放出一股磅礴刀罡!


    白柳派遊胥不止三分殺氣!


    陳易猛地後退一步,刀尖險而又險地在麵前斬過,可他的額頭已久破開了一刀不淺不深的口子,鮮血滲了出來。


    陳易麵色凝重。


    修習銅骨功後,自己的肌膚每到危急之時便會自行凝如金鐵,眼下刀尖未至,可其刀罡卻仍然輕而易舉地破開了肌膚……


    遊胥…已經不再是先前試自己刀時的遊胥。


    殺意彌漫四周,思索之間,遊胥又是一刀殺來。


    陳易抬刀摧風斬雨,眼前景象正欲裂開細白一線,遊胥的刀卻後發先至,更快,威勢更盛,兩刀相撞之間,四周青竹向外蕩漾了開去,竹葉紛飛亂舞,腳下之路砂石彌漫。


    交鋒過後,握住繡春刀的那隻手滲出了血,刀柄好像半陷入到陳易的掌心裏。


    頃刻的交鋒之間,陳易陡然看到了全盛時期的山南州白柳派,昔日大虞太祖開國之時的刀法大宗!


    刺破耳膜的金石交錯聲下,一刀將兩人都反震開去,遊胥眯眼,不作退縮,乘勝追擊,驟然發力,誓要一刀一刀地將陳易砍成兩半。


    西廠千戶身形後撤,躲過一刀又一刀,他似在思索著白柳派刀法的刀法間隙,緊接著在連綿不絕的刀光之間,找到一個角度,他右手擰出一個幅度,刀刃攀沿向上,就要刺向遊胥的持刀手臂。


    遊胥卻不躲不避,雙手腕一鬆,環首刀微微脫手,其順勢抓住環首刀環首上的紅纓,環首刀竟半離手,而後猛力一旋,半空中畫出半圓,激射地斬中陳易直刺的一刀。


    刀身突然遭力,陳易刀刃順勢下落,而後遊胥抓住紅纓,環首刀斬出一個大半圓弧,朝著陳易的脖頸而去。


    這一刀來勢極快,極其迅猛,上清心法的半秒之間,陳易猛地把頭往後一仰,才險而有險地躲開這一刀。


    以二十年真氣修習過白柳刀的陳易,立即認出了這一刀的來曆。


    山南州白柳派,刀法大家遊胥,迎推刀勢!


    殺機彌漫四周,遊胥停住半息,氣機周轉,笑道:


    “抓住白柳刀的間隙出一刺擊,這才幾天時間,竟能將白柳刀融會貫通、倒背如流?難以想象、難以想象…”


    白柳刀宗旨在聲勢浩大,簡單明快,一代一代人曆練出來的殺人招式,一出手便如疾風驟雨,連綿不絕地要一刀一刀地把人生生灌死,擋得住勢大力沉的一刀,難道能擋得住勢大力沉的十刀、二十刀、上百刀?!


    “看破了殺招,今日,白柳刀要絕了。”陳易淡淡道。


    “狂妄豎子。”遊胥笑道。


    “子”字落地,遊胥再次衝殺上前,白柳刀不求一刀破敵,故此每一刀都要留力三分,斂鋒藏勢,像黃六清這種仗著天賦,以氣壓人,要一刀崩山裂石的反而是走了偏門,也是天才會有的謬誤。


    一刀蓄力十之有七,迎麵斬向陳易,陳易側身後撤,兩側青竹寸斷,他把握著上清心法帶來的半秒,舉刀要循住遊胥的出刀軌跡,然而遊胥卻似乎一眼看出,刀鋒時而輕飄移動,時而重斬而出。


    反倒是遊胥先纏住了陳易的繡春刀。


    陳易側身躲過一刀,遊胥猛地用力,壓下繡春刀,於是陳易險中向前,猛地朝他麵門轟出一拳。


    遊胥偏頭一躲,拳落空處,他身法詭譎地擰身一轉,環首刀橫斬地畫過一個圓月!


    這一刀要將陳易攔腰斬斷。


    險急之下,陳易雙手握刀,迎著圓月斬出一記摧風斬雨。


    刀兵相撞。


    繡春刀的鋒刃上,先是出現一條裂痕,而後半息,徑直崩斷!


    原本三尺長的繡春刀竟硬生生被遊胥斬成了兩尺!


    斬斷的刀尖劃過一個弧度,落在地上。


    刀兵間的相震讓兩人再度分開。


    “當時你將我的刀斬斷,現在還你。”遊胥緩緩道。


    他的虎口也迸裂出血。


    即便用了景王府的續經膏再續經脈,可續上的經脈終究還是不似原來,出刀之際,他再度感受到了經脈鈍痛。


    “你並非全盛之境。”陳易道。


    “足夠殺你。”遊胥道。


    遊胥身形暴起,猛然抽刀當頭劈下,陳易繡春刀已斷,他要在短短幾息之間一錘定音,環首刀聲勢驚人。


    陳易側身躲刀,左拳砸向遊胥手腕,後者環首刀往後一劃,蕩出一個圓弧,陳易不由後退,堪堪躲過這一刀,遊胥乘勝追擊,橫走幾步,第二刀隨之而來,刀勢更盛之前。


    陳易抬著斷刀一偏,其他別住這一刀,可環首刀猛地發力,留於的三分力氣驟然而出,逼得陳易不得不再退一步,倉促之間,身法已經紊亂!


    第三刀斜撩而斬!


    遊胥的手中環首刀層層疊疊,氣機如泉湧,數次刹那暴漲,迸發出凶悍刀罡。


    無路可退的陳易手持斷刀,第三次斬出摧風斬雨。


    遊胥輕笑一下。


    仿佛陳易的頭顱已經落地。


    嘩…


    遊胥雙瞳驟縮,身後傳來一陣劇痛,手中環首刀驟然失力。


    在他的背部,刺入了被斬斷的繡春刀刀刃!


    以炁禦物!


    接著,他的眼前裂開一條細線,斷去的繡春刀讓四周的風浪都為之一停,蕩漾的竹海也似乎在此刻屹然不動。


    遊胥的脖頸上出現了深深的猙獰刀口。


    他雙目泛白,而後慘然一笑,死前仍握著刀。


    黃龍三年冬月廿五,遊胥命絕於太真觀竹海,


    曆經八代真傳、傳承兩百一十年,


    山南州白柳派…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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