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屍被水流衝到岸邊,夜色下泛著血腥氣。


    惡蛟的豎瞳瞪大著,還保留著死前的驚恐,而它倒映著青媒姥姥膽寒的臉。


    在姥姥身後站著一男一女,男人五官線條明朗,而女子蒙著麵紗,看不清容貌,挽著無需發簪的雙平髻,身段美得像雁翎刀,而她正好腰佩雁翎刀。


    “他竟真斬了蛟龍…”


    化名“東宮艾”的男子愕然地看著地上屍骸,


    “李掌櫃的眼光…真真出乎想象。”


    東宮艾口中的李掌櫃,正是開辦百花樓的絲綢富商李濟生,也正因如此,不少人將李濟生當作了勿用樓的樓主,可事實上,李濟生不過是勿用樓推到台前的角色。


    大虞位於春秋古楚之地,其絲綢天下聞名,絲商多如過江之鯽,李濟生能殺出一條血路,自然有所背景。


    隻是誰也不會想到,李濟生最大的背景會是晉國陳氏。


    勿用樓正是晉國陳氏布置在大虞的產業。


    東宮艾身後的女子凝望著地上蛟屍,眸子裏不由露出幾抹豔羨。


    她的武道之途遭遇瓶頸,三年久久不得突破,如此情況唯有寄希望於丹藥的外力。


    而那枚通髓丹,如今就差一枚驪珠做藥引。


    “真巧,他也姓陳。”


    東宮若疏佯裝無意道。


    “姓陳的人有很多,難不成家妹覺得,他是我們遠房?”


    東宮艾隨口道。


    女子沒有回答,她隻是慢慢靠近蛟龍屍骸。


    “他能斬蛟,難不成是道武雙修?”


    男子看著蛟龍猜測道。


    青媒姥姥聞言,刹時驚愕連連。


    陳易從一介營私舞弊之人突然顯露出一身武藝,就足以讓她為之詫異了,如今的斬蛟之能,更讓她驚愕萬分。


    除極少數門派以外,道武不雙修是世間常理,可這千戶不僅是五品武夫,更能斬妖除魔,單單是其中一件還能理解,可他卻既是武夫,又能斬妖除魔!


    武道與道法,哪一條不是艱難險阻之路,他連三十歲都不到,卻像是磨礪了數百年一樣,青媒姥姥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天資。


    青媒姥姥不知如何去形容這種天賦,想說什麽卻一時詞窮,隻能說:


    “少主,此子竟如此可怕…”


    東宮艾微微頷首,嚴肅道:


    “假以時日,這個陳千戶未必不是下一個‘一念纖塵’吳不逾。姥姥,他…可否有什麽弱點?”


    “…好色。”


    東宮艾聞言點頭道:


    “既然如此,就讓清心舫的花魁來…”


    “花魁怕是…不頂用。”


    “哦?他眼界何其之高?”


    “非也,非也。”


    青媒姥姥這句話,輪到東宮艾錯愕了。


    姥姥猶豫之後,吐字道:


    “他似乎有…龍陽之好。據我所知,他一直糾纏著閔姑娘女扮男裝的妹妹閔寧…對閔姑娘卻無甚欲望。”


    東宮艾嚇了一跳。


    放在一般的見過諸多花樣的高官地主身上就罷了,可一個嶄露頭角的青年才俊竟然有這等喜好?!


    真是…特立獨行,不愧是天縱之才。


    “那麽,找幾個男伶……”


    男子緩過神來後道。


    青媒姥姥正要點頭,東宮若疏卻突然開口,


    “大虞京城這煙花之地,他什麽絕色沒見過?卻單單就糾纏一個女扮男裝之人,這難道沒有疑點?”


    “…說得在理,恐怕一般男伶他看不上,實在可惜、可惜…”


    突然,東宮艾反應過來,問道:


    “等等,你是說……”


    “倘若情報不錯,他所求的,是英氣卻不失女子味的姿容。能勝任者,恐怕少之又少,不過……”


    東宮若疏停了一停。


    男子好奇地看著這個長房之女。


    “既然如此,那便投其所好。”


    東宮若疏嫣然一笑,拍了拍手道:


    “那閔寧能女扮男裝,我不能扮得?”


    …………………


    這些天對殷聽雪多有欺負,偏偏她百依百順,捏住自己的性子,又是新納的妾,這樣的人兒最教人忍不住憐惜,陳易起早,小賞她的睡顏,同周依棠的相比,她眉宇過於脆弱,宛似深秋的脆彎秸稈。


    將妻與妾相較,是男人的天性嗎?陳易可笑地自問。


    “像是頃刻花散落一樣。”


    片刻後,陳易嘀咕起這句話。


    原來,少女的處子就像頃刻花一樣。


    陳易想過她脆弱,卻沒想過她會說出那樣的話。


    昨晚自己沒有動她,隻是撂下了狠話,說她肯定要圓房出閣,她臨睡前使勁哀求,自己都沒有答應。


    殷聽雪總是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可陳易總有一種預感,


    頃刻花總要無可奈何的散落,那日子好像越來越近。


    想到這裏,陳易為她掖好被子,摸了摸少女的臉蛋,還探進被褥裏占了不少便宜。


    臨走時,陳易愛憐地吻了吻她額頭。


    他離開不久,殷聽雪便睜了眼。


    她其實早就醒了,那時迷迷糊糊的,感受到陳易對她又親又摸,她也沒什麽反抗,隻是下意識在被褥裏縮緊身子。


    殷聽雪洗漱過後,摸了摸嘴唇,走入書房內便看到通關文牒、銀妝刀、還有婢契…這些都是他故意留下的,她都知道。


    她一個也不敢動。


    隻要挪動了一下,他就會把自己拋到床上去,不管不顧地要了她。


    她不能逃了,逃了肯定會被他捉到,到時候他還會對她做更可怕的事——某一晚他曾威脅過,把她永遠關在小黑屋裏,困入黑暗裏,隻有他進門的時候才點燈,而他進門要做的事就是同房,這樣的話,每天被黑暗折磨的她,就會一天到晚盼著同房。她不能逃了。


    “真傻。”


    殷聽雪捏著手指喃喃,


    “像是雛雞守著蛋殼一樣。”


    她覺得她真傻,既不敢不管不顧地逃走,又不想像妾一樣同房,反而想著能糊弄著他守住清白身。


    先前那幾天,聽他說願意帶她回銀台寺的時候,她是真的開心,覺得他真的變好了,可直到晚上的時候,才明白他這段時間的照顧帶著濃烈的情欲。


    “他為什麽要這樣呢…”


    襄王女喃喃問著,委屈得難以言喻。


    隻是抱著一起睡,隻是時不時親一親,隻是自己低眉順眼地服侍,難道還不夠嗎?


    他非得要這樣做嗎?為什麽呢?就因為自己是妾麽?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地看向了那些象征著自由的東西,想要伸出手,卻又被刺般停住。


    她連忙轉頭看向周圍,恍惚間竟以為陳易在某個地方窺視著自己,下意識求饒道:


    “我不是故意進來,你饒過我這一次……”


    待發覺不過是虛驚一場時,她再沒有心思,轉身離開了書房。


    殷聽雪緩過神,回到臥房縮入被褥裏。


    “清白身…留著、留著清白身又有什麽用呢?再等兩年,難道他就會放過我…不可能的,他不會等兩年,即便等了也不會放過……與其如此,”


    少女拾起她那可憐決絕,自語道:


    “倒不如,他想要,就給他罷!”


    她喘了幾口氣,接著無意間在被褥裏嗅到了那人的氣息,悚然一驚。


    他們一直都睡在一起,被褥有他的氣息並非罕有之事,她隻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不再排斥了。


    再回想起來,她已經跟他親了多少次了,又被他摟過多少次了?即便羞澀厭惡,可也不再排斥了,即便她不喜歡他,也恨他,可他們已經形成了某種別扭的關係了!


    這種關係是什麽呢?是什麽呢?


    縮在被褥裏,殷聽雪恍惚失神。


    她噙起了淚,隨時都會啪嗒啪嗒地落下去,


    “清白身…給他的話,他會…對我好些嗎?”


    她像是寬慰自己般自言自語道:


    “會的吧,他說過會帶我回銀台寺的。”


    空無一人的房間裏沒人回答她,隻有毫無生氣的沉默,像是那時的銀台寺,深秋的風蔓延著死寂味。


    莫名其妙地,她想到那種關係是什麽了。


    她忽然之間悲從心來,發瘋地喊道:


    “我是妾啊!娘,聽雪是妾啊!”


    她哭了起來,


    最無助的時候,她想到了母親,可母親早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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