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在遊胥心裏掀起軒然大波,他轉過臉,看向陳易,問道:


    “這一刀,打哪來的?”


    陳易挑了挑眉毛,稍稍猶豫,思考該怎麽回答。


    這一刀當然是閔寧教的,如果直接說閔寧教的話,她不免會引起這白柳派之人的注意,閔寧眼下不過八品,被一個五品武夫盯上,那還得了?她這樣的武道天才,一旦被人全然發覺那異稟天賦,恐怕不知多少高手都要跑過來跪到門前,死皮賴臉地求收她為徒。


    陳易思索片刻,正準備說話時,閔寧忽然上前了幾步。


    隻見她目光再度炯炯,直接道:


    “他自己悟的。”


    遊胥好奇地看向閔寧,道:


    “他自己悟的?”


    “春摧風,夏斬雨,秋殺葉,冬吹雪,又是一個春,往複十年,隻為一刀,最後抓住一絲感悟,不久前悟出這一刀。”


    閔寧掃了眼陳易,輕聲開口道。


    陳易錯愕了下,很快便明白閔寧的想法。


    “往複十年,成就一刀,佩服、佩服。”


    遊胥雙手抱拳感慨道,看著陳易的目光,方才是欣賞,眼下多了分敬重,


    “現在許多的年輕小子,大多急於求成,一上來就要學全套,不肯做水滴石穿之事,公子能用十年磨礪一刀,倒讓我想起了往昔的江湖…”


    聽著他誇讚,陳易不住抬手打斷道:


    “問個問題,你到底是誰派來的?”


    遊胥眨了眨眼,接著吐出二字:


    “天家,等會太後要見你。”


    太後…


    太後派人來試探自己的武藝…是不是意味著,她準備要用自己了……


    記得自己之前蕩寇除魔日一結束,就拜入了上清道,隨後解除身上奇毒,太後要用自己這個路線,自己從來沒走過。


    那麽…會發生什麽呢?


    正在陳易準備再問什麽時,遊胥轉移話題道:


    “說了給你一本刀法,你就拿去。”


    而後,陳易便見遊胥從懷裏摸出一本功夫,書皮殘破,內頁露在外麵。


    陳易接過功法,掃了幾眼,麵板上便又多出一門功法了。


    《白柳刀》。


    看來,此人大概真是黃六清的師傅。


    “我的刀法以氣勢剛猛著稱,小子,你天賦不俗,比我徒弟要好,我沒資格教你,如果日後從中悟出什麽,記得加上我的名字,讓我也威風威風。”


    遊胥摸了摸鬢角花白的頭發道。


    聽過遊胥的話,陳易眼前一亮,白柳刀以氣勢剛猛著稱,與自己結合斬蛟刀法與鷹落功所誕生的倒海刀法有所相似之處,二者再結合,或許能創造出一鍾新的武學。


    “那麽,在此謝過了。”


    陳易頓了頓,問道:


    “話說回來,你徒弟是黃六清?”


    “不錯,你認得他?”


    “我惹到了景王府,他要殺我。”


    陳易淡淡道。


    遊胥聞言一愣,隨後哈哈大笑,


    “這事我可管不著,這世道就是殺來殺去、冤冤相報,我今天滅門,明天你來滅門,後天我的兒子又來滅門,唉,徒弟有出息了,出師了,就不歸師傅管了。”


    說罷之後,他又道:


    “隻要他殺你之後,不要把我說出去就好了。”


    …………………


    別過遊胥後,馬不停蹄地進了皇宮,來到景仁宮裏,待門外宮女稟報後,宮裏便傳出“宣他進來”的聲音。


    踏入宮內,陳易便再度看見了那華貴姿容,他正要跪下,便聽到一句“免禮”。


    “太後陛下今日召臣…是為何事?”


    麵對太後的突然召見,陳易還是有些困惑的。


    “本宮聽說你查了玉秀莊?”


    安後身段纖長,眼下陳易抱拳低頭,她頗有幾分居高臨下俯瞰的架勢。


    “羽翼豐滿了,看來林閣老待你確實恩重如山。”


    安後的嗓音並無喜怒,若是不知情的旁人聽見,或許以為她的話裏帶幾分誇讚。


    可陳易卻聽出了些什麽,再結合之前的事一琢磨,馬上回話道:


    “太後陛下,臣所做一切,都無過於為天家分憂,為君母分憂,無論是林閣老、許閣老、還是李閣老,沒有一位閣老指使我做這事。”


    雍容貴人聽罷,豔麗的眼眸微微側目,她便笑道:


    “這也能叫為天家分憂?治大國如烹小鮮,你不經請示就查封玉秀莊,把事都抖露出來,難道不是徒徒給天家添亂?”


    “可聖人有言:其身正,不令而行。”


    說著,陳易瞟了眼安後正正站定時,高聳的一對渾圓,


    “正因天家如今以聖人治天下,為天下之師表,雖然沒有命令,我也要主動去查封玉秀莊。”


    “以聖人治天下…拍得好一通馬屁。”


    安後雖說嗔怪,嗓音裏卻並無怒意,她眼眸柔和了幾分道:


    “罷了,既然如此,那便由著你一查查到底,百姓家過冬前曬被褥,清囊蟲,你就去把相國案翻出來,曬一曬,好好把京裏的囊蟲清一清。”


    陳易聞言之後,微微一愣,而後不動聲色道:


    “臣遵旨。”


    要把相國案翻出來…太後果然要倒林黨了,而且恐怕不隻是倒林黨,還存著敲打定安黨的心思。


    而自己…可以借這個機會,順勢而為,把那景王府也給坑上一坑。


    “…臣是奉旨行事,還是…”


    “奉本宮口諭行事。”


    安後淡淡道。


    陳易麵色僵了下,心裏一涼。


    奉口諭行事,就意味著沒有確切的旨意,也意味著,所有的壓力都會來到自己身上,自己將承擔重翻相國案之後的所有罵名,而深宮裏的天家,卻仍舊是聖人般出淤泥而不染。


    簡直就是既要又要。


    可是,眼下自己隻能暫時咬咬牙,把事都吞進去。


    就在陳易準備請奏離開景仁宮時,安後展顏一笑,柔美如晚春牡丹,幾分溫聲道:


    “今日之後,不必再喊本宮陛下,你學著別的宮裏人,喊‘娘娘’便是。”


    陳易停頓了一下,盡管他能猜到,這是精於人心的安後對自己的一番拉打,可即便如此,剛剛涼了一截的心還是暖上了半截,道:


    “娘娘…臣告退。”


    “一聲‘娘娘’,可保你半生平安。”


    安後嗓音溫和,如同慈鳥。


    為什麽隻有半生?


    陳易蹙了蹙眉,沒問出來。


    那妖柔入骨的婦人心裏卻有回答,


    因為你…沒有下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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