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到西廠處理了些雜務之後,找到了相熟的曾役長,交代了些小事。


    在這之後,陳易便徒步回家。


    眼下天色已近黃昏。


    沉沉的昏黃色澤,橫隔在天上,烏雲橫遮,今夜似是有雨。


    陳易踏入內院,腳步兀地停住。


    門鎖裂成了兩半,掉落在地。


    陳易眯了眯眼睛,快步上前,推開大門。


    屋內空空如也,殷聽雪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轉過頭,陳易看見在極顯眼的位置,以銀針釘著一張字條。


    【若你不想私藏聖女之事被別人知道,就放過我姐姐!】


    上麵字跡潦草。


    他轉過眼,看見地上,一條衣帶掉落在地,衣帶的側麵,繡著“襄”字。


    上門以血寫著幾個字:東華門,救…


    顯然是沒寫完。


    “剛剛好。”


    陳易收起了這條衣帶。


    自己本想隨便帶件外衣,沒想到,竟然找到了“衣帶詔”。


    ………………


    東廠附近的宅邸裏。


    閔寧爺爺閔賀曾官居錦衣衛鎮撫使,閔家在過去,也曾是京中新貴,顯赫一時,隻是在閔寧出生不久後,東廠設立,錦衣衛旋即遭到先皇冷落,再加上錦衣衛勾連相國,相國案爆發,不少人都受到了牽連,原是新貴的閔家,榮華來得快,去得也快。


    而後麵,又發生了許多事,其中不乏難言之隱,最後造就了,閔寧女扮男裝入東廠其家姊則為勿用樓做清倌諜子的局麵。


    不大不小的宅子裏,閔寧心思不寧,纖長的兩指不時彈刀,陣陣清脆嗡鳴。


    當時陳易把她放走了之後,她開始在心裏盤算起一些東西。


    她自然想要除掉魔教,但同時…她也不想讓陳易將魔爪伸向她們姐妹……


    所以,閔寧想到了那個被帶走的婢女,並懷疑她的身份。


    殷聽雪坐在廳裏,就在閔寧的左手邊,她時不時地側頭看看閔寧,心想,這就是那人中意的人嗎?


    看著,確實有幾分英氣,而在英姿颯爽下,還藏著麥秸似的脆弱憂愁,隻是不表露出來。


    被閔寧綁架到這裏,殷聽雪沒有多少慌亂。


    她本來就想逃掉,逃得遠遠的,離開那仇人,再加上閔寧把她帶到這裏,不僅沒有為難她,還對她多有照拂,似是生怕她有什麽三長兩短。


    殷聽雪覺得,自己雖然算是被綁架,但也比待在那裏要好。


    閔寧察覺殷聽雪的目光,不住側目,她在襄王府裏遠遠瞧見過她幾次,知道那是襄王女,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竟是魔教聖女。


    這樣一個柔弱無骨的少女,實在難以將之跟印象裏那些殺人如麻的魔教聖女聯想在一起。


    特別是,在聽她說過,陳易對她的欺淩折辱之後。


    本就不滿陳易的閔寧,眼下更是恨得牙癢癢。


    如果可以的話,閔寧實在想剖下陳易的心,丟到河道裏,讓湍急的河水把裏麵的汙穢衝刷得一幹二淨。


    屋外天色暗沉,微微的濕氣蔓延。


    閔寧遲遲沒有等到陳易上門對峙,彈刀的頻率不免加快。


    “難道…我留下的信息還不夠明顯嗎?”


    閔寧嘀咕道。


    她想到了什麽。


    閔寧猛地站起,


    “難不成…他去了姐姐那裏?!”


    可半晌後,她又慢慢坐了下來,她相信,姐姐一旦有什麽事,一定會通過飛鴿傳書告訴她。


    哐當。


    陣陣盔甲刀兵在行走時的震響,在屋外響起,緊接著,是隱隱約約的砍殺聲。


    閔寧擰起眉頭,走向房門。


    忽然,寒光在屋外掠起,木門瞬間破碎,一柄利劍刺了進來,險些就刺中了閔寧。


    閔寧連連後退,抽刀出鞘,隨後屋外發出巨力,整個木門崩碎。


    “是聖女!


    東廠果真劫走了聖女!”


    ………………


    薛攸葛猛地起身,看著密密麻麻如同螻蟻出巢的魔教教眾,驚怒不已。


    “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了?”


    “魔教殺過來了,他們突然翻臉!”


    “守住校場,守住校場。”


    呐喊聲、砍殺聲、逃亂聲混在一起,魔教不知為何突然翻臉,此刻竟然開始圍攻東廠,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薛攸葛真的難以想象,京城裏竟然藏有這麽多的魔教教眾。


    “他們是怎麽組織起來的?”


    薛攸葛眼裏閃過一抹詫異,緊接著就看到了廝殺之中,一位白須武夫如入無人之境,一掌一拳,教幾位東廠番子倒地不起。


    “魔教的李掌刑?!”


    驚語中,見慣風浪的薛攸葛恢複鎮靜,他提氣至胸,高聲喝令,而後抬腳跨窗,飛躍而出,一襲紅蟒衣落入人群之中。


    薛攸葛抬起手,按住一魔教中人的頭顱,五指用力,竟靠氣力生生捏碎,血花四濺。


    “東廠聽令,天子腳下,今日除魔!”


    “若遇魔教聖女,格殺勿論!”


    風雲已動,大雨傾盆而至。


    ……………


    金屬交擊的聲音不曾停歇,雨也一刻不停。


    閔寧喘著粗氣,從魔教中人的胸腔上,抽出染血的繡春刀。


    “該死、該死!”


    閔寧匆匆擦去刀上鮮血,牽起殷聽雪,就往屋外闖去。


    隨著那一聲“是聖女”響起,源源不斷的魔教中人就湧著衝殺過來,這裏已經不能待了。


    殷聽雪看著地上的死屍,她小手發軟,臉色白得可怕。


    一連幾道黑色的身影從巷子湧來,朝著閔寧襲殺過來。


    一劍襲來,閔寧側身躲閃,臂甲破損,她一手持刀,往上一挑,真氣周身運轉,徑直踏步前行,而後往魔教中人脖子一抹,鮮血噴湧,染紅了衣衫。


    身後一道勁風,一棒轟然地就朝閔寧後腦勺砸去,原來方才的魔教中人是前狼假寐,身後才是真正的殺招。


    閔寧連忙側身,卻仍有些躲閃不及,那魔教中人顧及聖女,不住收力,最後砸在左肩上,肩膀沒有頃刻骨碎,但也是一震,半邊身子都一陣麻痹。


    她咬牙,擰身一刀,斬蛟刀法使出,狠狠劈下,後者五官瞬間破碎,半張臉都沒了,往下一倒。


    “聖女在那東廠人手上!救聖女!”


    “快隨我來!”


    更多的魔教中人朝巷子裏湧來,閔寧心頭絕望,握刀的手不禁顫抖,她的左半身已經有些使不出力來。


    殷聽雪也蒼白得可怕。


    又一個魔教中人殺來,他手持飛針,雨夜下泛起陣陣銀光,激射而來,閔寧提刀就擋,巷子裏金石激蕩。


    “啊!”


    殷聽雪痛呼一聲,一根銀針竟在彈射之後,正中肩膀,鮮血湧出,染紅了肩部的衣裳,那魔教中人見傷到聖女,刹時一驚,竟呆立原地。


    閔寧抓住機會,一刀結果。


    “那群魔教中人去那裏了!”


    “跟我殺過去!他們的聖女在那裏!”


    猛然間,閔寧聽到了幾個東廠役長的急促呼聲,心裏生起幾分希望。


    魔教突然來襲,東廠在起初的驚慌之後,在薛攸葛的帶領下回過神來,他們畢竟裝備精良,個個皆是練家子,盡管局勢仍舊混亂,可東廠已經脫離了被動挨打的局麵。


    一群東廠番子在巷外與魔教中人交戰,刀兵飛舞,鮮血四濺,雨水用力地下砸。


    巷子外的魔教中人畢竟人數較少,主力仍在攻打東廠廠址,很快就被逼得步步後退,不住逃竄。


    閔寧鬆了一口氣,她收刀入鞘,看著其他東廠役長領著番子走入巷裏。


    “閔千戶,這是?”


    東廠役長看著殷聽雪,眯了眯眼睛,


    “魔教聖女!”


    話音落下,閔寧兀地手背發寒。


    方才魔教教眾的廝殺聲、呐喊聲,讓殷聽雪的身份暴露出來。


    “薛督主有令,若遇魔教聖女,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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