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恬有意避開了手機號的事。


    胡震平倒也沒再提,“食堂飯也好。”


    阮恬不吭聲了。


    不知道是心裏有鬼還是怎的,阮恬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一眼,後麵空蕩蕩的,沒有車。


    胡震平也注意到阮恬的心不在焉,“還有事?”


    阮恬頂著有點紅腫的眼眶,搖頭:“沒怎麽。雨太大了吧,總感覺心裏有點煩。”


    胡震平不再問,專心開車。


    車裏靜,胡震平似乎也覺得車裏相對於外麵的雨聲太過安靜了,於是問:“聽不聽電台?”


    “好啊。”


    胡震平開了平常聽得最多的一個電台。


    是個回顧老歌的節目,電台觀眾可以自己進來點歌,胡震平一打開,正好在放那首阮恬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歌。


    once you\ve met someone, you never really forget them。


    孤獨的聲音,唯一的獨白。


    她大概是太習慣孤獨了,所以太害怕變成兩個人之後,又重新變回孤獨的感覺。


    阮恬拍了拍胡震平的車椅背,“震平,幫我停個車吧。”


    震平兩個字阮恬說的莫名別扭。


    胡震平不解,“這麽大的雨,你停在這裏幹什麽?”


    阮恬:“謝謝你送我了這一段,我想起我還有點事一定要去解決,你停車吧。”


    胡震平動作滯了滯,在路邊泊了車。


    阮恬朝他溫溫一笑,“謝謝,今天實在太麻煩你了。”


    胡震平思忖了一下,隔著透明又滂沱的雨簾,靜靜看著阮恬從後備箱裏拿了傘,撐起,亭亭站在雨裏。


    阮恬:“再見。”


    胡震平再從頭至尾掃了她一眼,抿著唇,關上車窗,飛馳而去。


    輪胎滾得飛快,濺起了一把揚起的水珠子,在阮恬的褲子上,澆出一個個濕漉漉的小點。


    阮恬失神地笑了笑,她摘了腳上那兩隻高跟鞋,提在手上。然後一鼓作氣,往那車子離開的反方向,風一樣地跑了起來。


    胡震平開得慢,阮恬距離沈從南的公寓樓其實離得還沒多遠,她跑了沒多久,再一抬眼,就又回到了小區外。


    她不知道她現在這個鬼樣子再回到沈從南麵前,沈從南會不會都認不出她來。但她還是不敢停下。


    她怕她一停下,就有千千萬萬的顧慮往腦子裏湧,到最後又要打退堂鼓。


    是啊。


    她才22歲,年紀還輕,就算真的和沈從南談一次,就算以後他們還是會因為種種原因分手,但並不代表她不能得到快樂、幸福和自由。


    還有這麽時間,她可以去揮霍,去浪費,又為什麽一定要作繭自縛。


    阮恬跑得越來越快,跟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般,有無窮無盡的力氣往那個方向跑。


    拐彎處有車燈,阮恬剛自覺地要讓路,那車燈卻忽然熄滅了。


    阮恬驚訝,抬眼去看,卻不偏不倚地撞進一雙眼睛。


    隔著朦朧的夜色,隔著千重萬重的雨,隔著玻璃窗,他的目光跟染了層霜似的,還帶著點戲謔。


    他在車上。一身幹淨。神情桀驁。


    而她在車前。渾身沒一處是幹燥的,還光著腳,一手提著高跟鞋,一手撐著傘。


    兩人的差異,仿佛高山與長河的落差。


    阮恬看見他的那一瞬間,理智和感性在做劇烈的激戰。


    光是眼前兩人的差距,足夠讓她想退縮,但她忽然鬆了手,讓傘輕而易舉地朝天仰躺。


    她走得不快,在昏暗的路燈光線裏,一步步地走到他車門邊。


    沈從南側著臉,看她。


    阮恬長得扁平,正麵看上前平平的,跟她的表情一樣,側麵看著扁扁的,就跟被風壓過一樣的扁。


    她五官長得並不深刻,但眼睛卻極為突出,那一雙棕色的瞳孔,時而明亮,時而灰暗,時而呆滯,很生動,也很能讓人記住。


    不僅是她的眼睛,她的整個人,都很能讓人記住。


    留下很深的印象。經年累月,都能在某一個瞬間想起她的樣子。阮恬打開了車門,聲音有些抖。


    她說:“沈從南,我給你寫欠條吧。”


    第三十九章


    視線相對。


    阮恬再次重複:“我給你寫欠條。”


    沈從南單手撐在方向盤上, 維持著原先的姿勢,目光又危險又曖昧,在濃稠夜色和茫茫大雨裏像能把她吃了一樣。


    他說:“知道你在說什麽麽?”


    阮恬本以為他還會跟她計較剛剛她就這麽跑了的事,沒想到他隻是這麽問了句, 下意識乖巧地答:“知道。”


    “上車。”


    聞言, 阮恬沒像剛剛上胡震平的車一樣客氣,她一口氣直接繞過車頭, 直往副駕駛座那奔。


    沈從南看著她,薄笑了聲…


    阮恬上了車,心跳的奇快, 可偏偏臉上看上去還是安安靜靜的樣子。


    因為淋了雨, 她剛一坐下,車椅瞬間被濡濕。


    沈從南也不知道從哪挖了一件皺巴巴的t恤, 遞給阮恬,聲音微沉,“擦擦。”


    阮恬穿上高跟鞋,接過衣服。


    阮恬沒問他為什麽會開車出來。


    也沒問他剛剛是打算去哪裏。


    不敢問。


    也沒什麽好問的。


    也許隻差那麽幾秒, 她可能就追不到他了。


    或者說,她稍微遲一點下胡震平的車, 她就永遠都追不到他了。


    這世上太多後悔和衝動,都是意氣用事。


    她淋著大雨從他家裏跑出來是這樣, 他開車從這個地方離開也是這樣。大概人的一生, 都在一念之間。從他家裏跑出來的時候,她後悔了。那又重新跑回他身邊的這一刻, 她不會再後悔。


    阮恬以為沈從南會直接載她回去,沒想到他卻開到了一個便利店前。


    車子熄了火,穩當停下。沈從南依舊握著方向盤,“你去買。”


    “……”阮恬,“買什麽。”


    “你一個跟著團隊賣保險套的,怎麽也不見你包裏放點你們公司的產品?”


    “……”是了,都藏了她的包,想必也翻過她的包了。


    “我見不得人,你去買。”


    “……”


    操。


    阮恬心裏爆粗。


    沈從南見阮恬沒動靜,又說:“你每天上班都想著怎麽讓顧客去買,自己反倒不好意思去?”


    “……”


    “我以為你一個買保險套的,會比我懂行得多。”


    “……”阮恬,“你能不能別開口閉口我一個賣保險套的!”


    “哦。”


    “……”


    “你一個寫保險套文案的。”


    “……”阮恬額上微綻出幾根羞惱的青筋,下了車,猛地摔上車門,往便利店裏跑。


    沈從南在車裏喊:“撐傘!”聲音裏帶點戲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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