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晚上,衣影因為精力不濟而睡著了。飛廉則像一隻困獸那樣,被監禁在透明的玻璃房子裏。他設想了一萬種可能性,要是當時就阻止衣影去許屯就好了;要是他們沒有半夜去看許陽就好了;再退一萬步來說,要是進去的時候他們進行了更周密的防護,也許就不會這樣了……就在這個時候,勾陳走了進來,神色嚴肅地對飛廉說:“飛廉,實驗室調查了你和其他幸存者的血樣,發現了殘餘的抗體——你們曾經被動攝入過抗體,這在病毒潛伏的早期非常有效!”飛廉一時間震驚極了,站起來說:“有抗體!你們要抽我的血嗎?要多少?”他已經撩起了袖子,但勾陳說:“你們體內都非常微量,具體要多少,之後醫生會進來和你詳細說的。但我現在有一個問題:張盈希死前是不是和你有過接觸?你是最後一個接受被動免疫的人,這說明她在臨死前還給你進行了注射……也不一定是注射,也可能是顧大夫研製的藥物。”許多畫麵在飛廉腦海中電光石火般掠過,他突然大叫:“是綠豆糕!她在死前被叫去廚房做飯,她請我們每個人吃了綠豆糕——”突然,他的話語聲又停住了,臉上霎時間失去了所有血色。勾陳問:“你怎麽了,飛廉?飛廉!”飛廉感到自己從麵孔到手掌都一片發麻,耳中嗡嗡作響,竭力咽了一下口水後,胸腔裏才擠出一點顫抖的聲音:“先生沒有吃……他沒有吃,因為我阻止了他……”衣影沒有吃綠豆糕,因為飛廉擔心許屯的食物裏麵有毒,所以禁止他在那裏進食。所以衣影沒有得到抗體。飛廉大腦中一片空白,他呆呆地坐在玻璃牆前麵。期間,有醫生進來給他抽血,飛廉也沒有什麽反應。醫生看他臉色太過蒼白,本來隻想取20,但是飛廉執意要求先抽40。大約是因為他的表情,醫生同意了。飛廉努力想要彌補什麽,但他最終發現自己做不到。他連自己都騙不過去,他一直在想:是我害死了先生……次日起來,衣影驚訝道:“你在那裏坐了多久?瞧你小臉兒都白了。”飛廉喉結動了動,良久後用沙啞的聲音說:“先生,對不起。”“……”衣影說,“不是吧?我還沒死呢,你已經在外麵有人了嗎?我是不是也隻能選擇原諒你……”他沒說完,發現飛廉的臉色差得可怕,於是也閉上了嘴。飛廉說:“先生,張盈希在死前給過我們兩碗綠豆糕,我沒讓你吃。那裏麵有——”“我知道。”衣影打斷了他。飛廉怔怔地問:“你已經知道了嗎?”衣影說:“回來之後猜到的。蠻好猜的,45個人裏頭就有11個沒染病的。”飛廉低下頭,帶著難掩的痛苦和沮喪,說:“先生,都是我的錯。你本來不會有事的,都是我自作聰明,我……我該死。”衣影卻很淡定,說:“飛廉,我一直覺得:行為比言語重要,態度比行為重要。你抬頭看我。”飛廉抬起頭,與他對視。衣影道:“保護我,聽從我,信任我——這些你都能做到,足夠了。人固有一死,沒必要強求任何人。”飛廉說不出話來,與他隔著一麵牆站著。他出神地看著衣影的眉梢、嘴角,他想:先生為什麽能夠如此從容?就連死亡的恐懼都無法將他降服。他好像生下來就無所畏懼,眼睛裏寫滿了玩世不恭——有點欠扁,又令人憧憬。飛廉看了一會兒,豁然站起身,這些天來第一次離開了自己的病房。然後他將自己身上的防護服扯掉了,拉開衣影的隔離房間門,輸入密碼進去,也沒有在消毒間裏停留哪怕一秒鍾,直接闖到了衣影的麵前。這期間,衣影看出來他的目的,立刻轉身狂敲呼叫機:“勾陳!有人在這作死!趕緊派個人來提前把他給槍斃了!喂!有沒有人了!”他還在喊著呢,飛廉已經站在他背後了,身上一層防護也沒有,平靜地說:“先生。”衣影對著他做出一種驅趕牛羊的姿勢:“噓!噓!走開!”飛廉哭笑不得道:“來不及了,我身上已經有病毒了,出去也是被隔離,不如和你隔離在一塊兒。”衣影翻了個白眼,躺倒在床上不說話了。飛廉倒是興致勃勃,坐在他床邊,開始給他削梨子,一邊說:“這下方便多了,這個梨子我早就想吃了。”衣影:“……”飛廉對他笑:“先生你看,我作死也是很有一套的。你是真皮沙發,我是皮皮蝦,咱倆以後誰也不用說誰了。”衣影的白眼快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過了兩分鍾。飛廉削了那個梨子,給衣影分了一半,一邊說:“先生,勾陳說,他也快要走了。最早我過來的時候,他就說時間不多了。”衣影啃著梨子,咬過的地方都留下了淡淡的血跡。他說:“勾陳是癌症,一直沒跟你說。他用止痛藥比較多,你應該看得出來。”飛廉說:“挺好的,先生……我聽說一級代理人的死亡率很高。”衣影笑了一下,說:“到目前為止一共兩個人。你如果拿勾陳一個人作為樣本空間,那100%的死亡率確實很不得了了。”飛廉說:“那這是真的嗎?一旦知道了你的名字和身份,就必須要死。”“是真的。”衣影說,“寫在憲-法裏呢。”飛廉:“憲-法?”衣影擠了一下眼睛:“非法竊取國家機密罪。像本寶寶這種絕密內容,和核彈密碼一個級別的,處死不過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