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說完,飛廉就說:“住口,我可以死,先生不能死。”小胖子愣了一下,抓狂道:“你沒救了兄弟!他要殺你,你幹嘛還這麽……這麽死心塌地的!”飛廉平靜道:“你不懂。”坐在一旁的虛弱的女乘客此時說:“不要管他們的家事了,他愛怎麽作就怎麽作。”小胖子哇的一聲,竟然哭了出來:“我怎麽這麽倒黴啊!看上一個線下跑團的帖子,結果竟然是騙人的,而且還要遇到男鬼!好不容易遇到個好人,結果他對象竟然要情殺他!!”“……”衣影剛想要說什麽,他們卻又聽到了搜救艇的聲音。在剛才的大浪中,幾人都已經精疲力竭,此刻紛紛疲憊地望向了聲音的來源。他們以為會是老三再一次出現,可是他們都猜錯了。來的是一艘簡陋的木蓬船,船舷上擺著一圈暖黃色的小燈,在船頭的位置站著一個穿著連衣長裙的卷發女人。眾人吃驚極了,這是他們第一次在這個鬼地方看見新出現的人——既不是乘客,也不是活死人,看上去很正常,甚至還有點漂亮。搜救艇上,達子慢慢站了起來。新來的女人打開了手電筒,光束一一在眾人臉上掠過。女人笑道:“都嚇壞了吧,快上船,到我家裏來歇歇。”沒有人敢動彈,生怕這女人轉過臉來又有一個血窟窿,然後也變成鬼。平台上,一直躺在地上的女乘客發出微弱的呻|吟——她從一開始撞破了頭開始,就一直是這個狀態了。高哥摸了一下她的鼻息,說:“他x的,這個女人快不行了。”墨鏡男聽到這個消息,神色幾度變換,但最終說:“那也不能誤入賊船,萬一這個女人也是鬼呢?!”這時,一直呆坐著的達子突然間動了,他說:“她不是鬼。”幾人這時都看了過去。隻見達子踉蹌起身,聲音哽咽地,向著那女子喊道:“媽。”女人笑道:“哎呀,你知道錯啦?這時候知道叫我啦?是不是在外麵吃了苦頭?趕緊帶著你朋友,都回家裏坐坐。”兩艘船很快靠到了一起,達子走過去,栽在女人的懷裏。剩下的人麵麵相覷,墨鏡男看上去仍然心有不甘。衣影這時候說:“別做無用功了。你應該也知道,這裏是沒有出路的,你隻會遭遇鬼打牆然後重新回來而已。”這句話大概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幾人垂頭喪氣,都小心地上了女人的船。船棚比外麵看上去要大很多,女人招待他們坐下喝茶,又打開了窗戶。外頭天色將明。在這艘船上,他們竟很快見識到了畢生未見過的華麗景象——船駛過了渾濁大水,突然又落進藍色的汪洋,碧波上蕩漾出金色的油光,從光裏生出千千萬萬的螢火蟲,順著長風向天空中漫無目的地飄去。小胖子坐在船頭目瞪口呆:“我們是不是要去天堂了啊!”衣影看著坐在窗口的達子,若有所思地問:“你想好了?”達子回過頭來,口鼻中都滲著水。他平靜地用紙巾擦拭了一下,微笑道:“嗯,想好了,回家。”他們停在一座孤島上。島上種著一棵巨大的歪脖子樹,蒼綠色樹冠低垂到水麵上,枝丫中縱橫掛著彩色的帶子。透過樹冠,他們看見一輪碩大的明月正高懸在天上。小胖子嗚嗚地哭了起來:“媽媽,我看見了天堂,我可能真的要死了!”被達子稱為母親的女人,帶著幾人進了屋子——這是一間很尋常的鄉下獨棟房,客廳造得很大,廚房裏正在飄出玉米的香味。女人找了條毛巾遞過來,又扶著受傷的女乘客進房間休息——墨鏡男顯得非常不放心,坐立難安地跟著進去了。一會兒,女人又端出來兩大盆烤玉米,招待道:“別傻站著了,快吃吧,都餓了吧。我家瓜娃兒都靠大家照顧了。”說實話,也沒人照顧過達子。除了飛廉之外,眾人分外心虛,並沒有人去拿盆子裏的玉米。他們隻是在這裏坐著,恢複剛才被消耗過度的體力。衣影拖了外套在擠水,一個人旁若無人地躺在了沙發上。然後,高哥問達子道:“達子,這真的是你媽啊?你不是說你媽媽早就乳腺癌去世了嗎,這搞的我都糊塗了——”他伸手拍上達子的肩膀,隨後突然被駭得整個人後仰,直接摔到了地上。隻見達子轉過臉來,麵色慘白如紙,七竅都在滲出帶著血跡的水,額頭上青筋畢露,為由目光依然平靜。達子用非常令人難受的沙啞聲音說:“她是我媽。”“我x!”高哥嚇得爆了粗口,一下子竄到了飛廉身後,“達子也變鬼了!快快,快動手!等下就來不及了!”但飛廉沒有動作,而是看了看衣影。躺在沙發上的衣影打了個哈欠,說:“你還沒發現嗎?我們——一起上了車的我們,正在一個一個地死掉。”臥室的門開了,墨鏡男臉色難看地走出來,斜靠在牆上。他也看見了達子的模樣,接口道:“一個個死掉,然後一個個變成鬼,回來‘講故事’。”衣影道:“不錯。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力量在作祟,但是很顯然每個死去的人,其靈魂都會在我們身邊逗留一會兒,講述他身前的一個故事。我猜想,這個故事應該是他一生當中印象最深的故事,姑且將這個現象稱之為‘走馬燈’好了。”“這個說法很對,就是走馬燈。”墨鏡男說,“據說人死前,會不由自主地進行回憶。我們現在,就是被困在了鬼的走馬燈裏。如果不想辦法出去,我們當中,還會接連不斷地死人,然後被困在下一個死人的走馬燈裏——直到全部死幹淨了為止。”衣影總結道:“我們現在在達子的走馬燈裏。一切都晚了,他已經死了,可能誰也不記得了。所以我們動不動手,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