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解,就是二十年。


    “你已經連著三天不曾回府了,前日七夕也不見你回來。”黎陽一邊埋怨,一邊吩咐侍女,“方才我吩咐的溫水燒好了嗎?綠幕,去將王爺換洗的衣物拿出來,還有明日的官服,趕緊拿去薰香……”


    宸王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慢慢鬆下來,他看著黎陽興致勃勃地為他忙裏忙外,嘴角浮現出笑意。


    “這些哪用你張羅,交給下人就行了。”


    “那怎麽行,你要用的東西不經過我的手,我放心不下。”黎陽回頭對宸王笑了笑,又繼續交代丫鬟,“王爺慣用沉木香,衛所勞累,再調些提神的果香。熏衣時香爐下麵擺一盆水,免得衣服上有煙火味。薰香時要慢火細燃,勤試火,香丸燒完了就趕緊添香,不要仔細那點香料……”


    專門負責熏衣的豆綠耐心地聽黎陽說完,然後打趣道:“王妃,我們經常熏衣,這些都曉得的。”


    豆綠身後的幾個小丫頭掩嘴偷笑,黎陽也笑了:“就你嘴快,快去準備熏籠!”


    豆綠知道黎陽現在心情極好,也不怕黎陽生氣,笑意盈盈地退下了。


    待黎陽把這些事情都安排妥當後,宸王已經換了家常衣服,一身玄衣,坐在西稍間想事情。黎陽不想打擾宸王,輕手輕腳地走進稍間。但宸王是什麽人,他常年與暗衛和罪人打交道,怎麽能忽略黎陽的腳步聲。他立刻從冥想中醒過神,抬頭見是黎陽,這才放緩了神色,“你也忙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那麽多下人,怎麽還讓你親力親為?”


    黎陽見宸王戒備這樣重,暗中皺起了眉。宸王聽力敏銳得很,他很少會把她的腳步聲和其他人混淆,這樣的事情,隻在剛剛成婚,以及當今聖人繼位前夕出現過。今日宸王戒備竟然這樣強,啟吾衛又接到了什麽棘手事?


    黎陽坐到宸王身邊,猶豫片刻後,還是開口問道:“阿郎,這幾天,衛所又接到難纏的事情了?”


    宸王從沒有和黎陽說過淮南侯的事情,多說無益,不過是連累黎陽為他擔心罷了。但他們倆畢竟多年夫妻,即使他不說,黎陽也很快覺出不對來。


    宸王伸出手,按住黎陽纖細的指尖,“一切有我,不必擔心。”


    又是這樣,什麽都自己扛,一句話都不和家裏說!黎陽心裏生氣,但宸王外勞累,黎陽不想增加宸王的壓力,也隻好順著宸王的意思,裝作渾不在意地笑道:“我知道阿郎做事穩妥,你隻管放開手去做,家裏有我,不用操心。”


    黎陽看著宸王的眼睛,說道:“無論發生了什麽,我總會在王府裏等你回來的。”


    “還有我們的兒女。”


    宸王心裏泛起潮意,但他從不是一個感情外放的人,隻能加大力道,緊緊握住黎陽的雙手,用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情感。


    夫妻倆一時相對無言。


    因為黎陽提起了兒女,宸王突然想到府中眼線報給他的事情,他問道:“阿筠,七夕那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黎陽眼中跳躍的笑意一下子沉寂下來,她冷哼了一聲:“還不是那位又作妖了。”


    宸王斂起神色,沉靜地看向黎陽。


    等黎陽說完七夕晚上的事端,宸王皺眉:“老王妃把茶盞朝著七娘摔了過去?還對七娘大呼小叫?”


    黎陽道:“對啊,這還隻是我看到的,我沒到的時候,指不定她說些什麽呢。幸好她還知道分寸,碎瓷片沒濺到阿勰身上,不然,我和她沒完。”


    宸王對黎陽的暴脾氣習以為常,他們倆都不是溫和寬厚的善人,不過黎陽的脾氣體現在外,而宸王的脾氣,往往深藏不露,一擊致命。


    宸王想到七娘從出生到現在,他一句重話都捨不得說,結果竟有人敢衝著他的掌上明珠摔瓷杯。他眸色沉沉,這個女人,看在已逝的父親麵上,他不願意給繼母沒臉。可是他的忍讓並沒有收到成效,反而把某些人的心養得越發大了。


    宸王前幾日在啟吾衛衛所看到過文昌侯的案底,一個外放官員給文昌侯送了一座高三尺的珊瑚擺件。文昌侯供職司農寺,掌倉廩管理及京官祿米供應,是個不折不扣的肥差,外放官員調回京城,第一不可得罪的就是司農寺。因此,司農寺行賄之風屢禁不止。本朝雖然嚴禁官員受賄,但是這種事情,滿朝沒幾個人手底是幹淨的,所以很多時候啟吾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不過現在,宸王不打算輕易放過文昌侯了。


    那座珊瑚擺件的價值,能讓文昌侯徒兩年了。老王妃敢動他的女兒,他就敢斷老王妃娘家生路。


    宸王對黎陽說道:“過兩天如果劉家的人來和你求情,你不要理他們。”


    黎陽動了動眉,好奇地問:“文昌侯又犯了什麽?”


    宸王神色淡淡:“受賄。”


    這回連黎陽都忍不住笑了,行賄一事可大可小,就看啟吾衛願不願意深究。若是宸王執意徹查,再稍微推兩把,說不得文昌侯的官途就此終結了。黎陽大感快意,文昌侯府這回,可是撞到刀尖上了。


    “真是活該!我之前還在榮安堂撂下話來,讓老王妃給七娘一個交待。我本以為這件事多半就這樣不了了之,沒想到,劉家自己把話柄送上來了。”黎陽痛快地笑道,“這回非要老王妃知道厲害不可!真當七娘可以隨便罵?”


    宸王隻是平靜地笑了:“你放手去做吧,我在外麵掐著文昌侯,不怕那位不低頭。”


    黎陽自然應承下來。


    宸王心中已經定下章程,不想再為文昌侯和老王妃費心。他轉而問起女兒:“七娘呢,有沒有被嚇到?”


    黎陽噗嗤一聲笑了,“她鬼主意那麽多,哪能被這點陣仗嚇到。我沒到的時候她一個人威風十足,榮安堂那麽多人都說不過她,等我一來,馬上就開始裝哭裝可憐,機靈的很呢!”


    聽著黎陽的話,宸王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也露出笑意來。


    “這樣也好,日後不會被人欺負。”


    “她不欺負別人就行了!”黎陽嘴上說著埋汰的話,但語氣中分明帶著自豪。宸王也不拆穿她,何況他也覺得,女兒會欺壓別人,這是一件非常樂觀的事情。


    有這樣一對兇殘的父母,也不能怪宸王府家的娘子郎君,一個比一個手黑。


    “等我忙過這陣,我們找個由頭,分家罷。”


    黎陽一驚,立刻直起身來。


    如果當真分家,黎陽自然是十分樂意的,她早就看老王妃不順眼了,老王妃吃住都在王府,還動不動跳出來作妖,如果能把老王妃和老王妃的子孫後人趕出王府,黎陽立刻去王府門口燃放爆竹,放三天三夜都是少的。


    可是黎陽很清楚當年的事情,她略有些遲疑。


    “阿郎,可是你分明答應了父親……”


    奪嫡失敗的老王妃和二房憑什麽能好端端地住在宸王府,而且還像無事人一樣頤指氣使?


    還不是老宸王臨終前抓著宸王的手,硬是逼著宸王許下承諾,在老宸王過世後好好照顧二房、五房,而且在老王妃離世前不得分家。宸王當場立誓後,老宸王才肯咽下最後一口氣,立刻撒手去了。若沒有老宸王的逼迫,現在二房、五房指不定住到哪裏去了,哪兒還能賴在王府裏,吃王府俸祿,享王府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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