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見段華和少爺鬧的時候,他就感慨,若不是夫人在院子裏種了幾十株藍莓引來了某隻小貪吃鬼,少爺就不會見到段華,少爺的生活也不會豐富起來。少爺也許會越來越悶,越來越少言。段華隻要出現在宅子裏,宅子裏就會非常熱鬧,宅子裏的傭人們都很喜歡他,這裏麵當然也包括他,尤其是老爺和夫人,每次見了他都是笑得合不攏嘴,到後來老爺夫人幹脆認了他當幹兒子。可事情往往是這樣出人意料,少爺不知道怎麽了,突然有一天他帶回來一個女人,說他要跟那個女人結婚,說那個女人懷了他的孩子。然後少爺和段華絕交了,不僅打傷了段華,還把段華趕出了公司。不管老爺夫人怎麽勸,少爺都執意如此,也從和段華同住的公寓搬回了宅子。少爺16歲就搬出主宅和段華混在一起了。而兩年前的少爺卻是那麽地決然,也是那麽地死寂。而結果卻是誰都沒有想到的,他想連少爺都沒有想到吧。段華死了,和夫人的父親一起死了。當他從新聞上看到消息時,他傻了,懵了,總是笑嘻嘻喊他齊伯的孩子沒了,被人打死了。死在了少爺結婚的那一天,死在了少爺和夫人去度蜜月的那一天。宅子裏認識段華的傭人們全都哭了,他也哭了。第三天,少爺才回來,一如既往的沈默。看不出難過,看不出後悔,也看不出悲傷,隻是突然削瘦了很多。少夫人也回來了,對西門家的這位新的女主人,當她挽著少爺踏進家門時,他突然有一種把她攆出去的衝動。如果不是她,少爺不會和段華決裂,段華不會死。可他什麽都不能做,他隻能恭恭敬敬地把少夫人迎進宅子,在少夫人動手之前,把宅子裏段華留下的東西收起來,放在安全的地方。也許那孩子不該喜歡上少爺,不該把友情變成愛情,但那個能給西門家帶來歡笑的孩子不該因此就這麽沒了。那孩子的心裏一定是太苦了,苦得他不想再活下去。少爺的絕情帶給他的傷害已經遠遠超過了少爺不愛他所帶來的難過。那孩子平時看上去樂觀得很,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但那孩子是死心眼。他對少爺一心一意,把少爺看得比誰都重要。也正因為如此,那孩子才絕望了,不想活了。那孩子葬禮的那天,少爺沒有去,不知去了哪裏。他去了。那一天下著毛毛雨,那孩子的弟弟捧著他的遺像,哭得幾近昏厥。好多好多人參加了那孩子的葬禮,有他認識的,也有許多他不認識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一個人都很傷心,每一個人都在哭。走在綿長的送葬隊伍裏,聽著周遭的哭聲,他仍然不願相信那麽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麽沒了,那個傻孩子。而此刻,看著少爺和這位男護士間的互動,他似乎又看到了少爺和段華在一起的時候。少爺娶了夫人,為了夫人不惜和段華決裂,可少爺和夫人在一起時,卻從來沒有笑過,就如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沈默的沒有生氣。他從來沒有見過少爺這樣凝視過夫人,好像對麵那人是他的全部,看著他,少爺就似乎忘記了一切,眼裏隻有他。而少爺和段華在一起時,少爺的視線就像現在這樣,全部都在段華的身上,看著他笑,看著他鬧。李齊突然驚出了一身汗,他看著少爺吃下男護士夾到他碗裏的菜,看著少爺嘴角含笑地凝視臉都快埋進碗裏的男護士,難道少爺喜歡男護士嗎?不,不可能!如果少爺會喜歡男人,那個時候少爺就不會對段華那樣絕情。男護士從碗裏抬起頭,嘴角沾著飯粒,見老管家一直瞪著他,他沒話找話道:“齊伯,幹,嗯,您口幹不幹,要不要喝點水?”差點說出幹媽。李齊的心停頓了幾秒,這位小護士竟然叫他齊伯?!“齊伯?”男護士沒有發現有人把他嘴角的飯粒用手指沾走,吃下了。“不,不渴,謝謝。”而看到了這一幕的李齊臉上是掩不住的震驚。見男護士擔憂地看著他,他馬上道:“我隻是高興,少爺終於肯吃飯了,我高興。”“是這樣啊。”男護士大大笑道,“您放心,齊伯,有我在他絕對別想任性。”“謝,謝謝您,小破護士。”李齊瞟了少爺一眼,發現少爺的眼神依舊膠著在男護士身上。“齊伯……”男護士猶豫地開口,“您明天……還來嗎?”壓下心中的疑惑和震動,李齊道:“老爺最近在公司裏忙,夫人要照看小少爺,我會每天來為少爺送飯。”“啊,那……”男護士討好地問,“那他的飯是不是都是玲姨做的?”李齊了然,笑道:“少爺的飯菜由老夫人親自下廚,老夫人說了,您和少爺一起吃,老夫人知道您愛吃中國菜,還讓我告訴您一定要和少爺一起把飯菜吃光呢,瞧我,人老了,差點忘了。”“太好了!”男護士差點跳起來,又馬上裝模作樣地說,“那,那怎麽好意思。”李齊咳嗽兩聲,忍著笑道:“老夫人說您照顧少爺辛苦了,這是應該的。”“那我就不客氣啦!”某人立刻眉開眼笑。李齊心裏生出異樣的感覺,這一幕是多麽地熟悉呀,曾經某人把少爺一整盒巧克力拿走時也是這樣。明明已經把巧克力裝進書包裏了,還不好意思地對給他巧克力的少爺說“這怎麽好意思”。在少爺再一次肯定是送給他的,那人就馬上抱緊書包說一句“那我就不客氣啦”。多麽地相似啊。“齊伯,您怎麽了?”見老管家突然眼含淚水,男護士嚇壞了。也終於讓病人的視線轉移了目標。“沒,沒什麽。”李齊擦擦眼睛。以為老管家是擔心病人的身體,男護士保證:“齊伯,您放心啦,他的身體很快就會好的。”“嗯,少爺很快就會好的。”李齊深深地看了少爺一眼,發現少爺正看著男護士微笑。他的心中再次震蕩,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少爺笑了?吃完了飯,男護士把老管家送下了樓,送到醫院門口看著他上車。老管家扭頭發現男護士一直站在醫院門口,直到汽車拐出醫院。老管家又不自禁地湧出眼淚,這一晚,那個孩子一直出現在他眼前,和男護士的臉相重疊。少爺,不管您那個時候究竟是為了什麽,這一次請您看清自己的心,不要再傷害一個真正關心您,愛護您的人了。送走可親的老管家,男護士的心情十分。幹爸幹媽在麵前他不能認,齊伯在麵前他也不能認。想到病人這幾日對他的態度,男護士的心裏突然堵了起來。“以前也沒有見你這麽粘過我。”“什麽?”“啊!”男護士嚇地轉身,拍拍胸脯:“你怎麽下來了?”嚇死他了。病人出聲:“散步。”胸口正堵得慌的男護士不想陪病人去散步,但見病人又是那種眼神看著他,好像他欺負了他似的,想到今晚自己吃人嘴短,男護士撇撇嘴:“那走吧。”說完他就朝醫院後方的花園走去。病人揪住男護士的袖子跟在他身側。“你在生氣。”“沒有。”隻是低落,傷感。病人抿緊嘴,手慢慢下移,在距男護士的手緊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明天早點回來。”“……嗯。”為什麽要這麽粘著他?他是陸不破,對西門竹音來說是陌生人。男護士的左肩發痛,心口發痛,渾身腦袋痛。相對無語地散完了步,察覺到男護士的低落,病人今晚格外聽話,讓他吃藥決不遲疑;讓他洗澡,立刻脫衣服;讓他睡覺,立刻躺下。服侍完他,一整晚都很難過的男護士早早上了床,關了燈,背對著病人闔上眼睛。時針指向淩晨1點,熟睡的病人悄悄下了床躡手躡腳地來到男護士的床邊,掀開被子鑽了進去,輕輕抱住他。他看到了從男護士眼角不停滑出的淚,聽到了男護士的囈語:“為什麽……為什麽……”小心地不驚醒男護士,病人擦去他的淚,在他耳邊小聲說:“對不起……對不起……”然後摟著他的手稍稍用力,男護士轉身鑽進了他的懷裏。“西門……”“華,不會再丟下你,即使這次真的是癌,也不會再丟下你。”第二十三章門輕輕關上的刹那,病人醒了。時針指向6點,男護士已經悄悄起身離開了。知道今早男護士要早走,病人在半個小時前回到了自己一晚沒睡的病床,險些被男護士發現。男護士走後,病人快速穿衣服洗漱,出了病房。和護士姐姐交代了今天的工作,男護士換上便服離開了醫院,沒有發現身後跟著一條長尾巴。上了計程車,男護士看看表:“司機,麻煩去機場,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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