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的言語已如飛鴻傳書,抵達薛府老太爺耳中。他年歲已高,昔年伴於薛府尊前,對竹葉平素裏的矯飾做作洞若觀火,隻可惜薛柔性情桀驁,未曾納其忠言,反倒是對竹葉溫存有加,珍饈華服,無所不贈,卻不料竟滋養出一隻忘恩負義之輩!


    聞得陳伯之言,竹葉掩麵之手驀地一頓,繼而抬首,淚光盈盈的雙眸望向薛柔,“我等豈會故意為之,此前車夫便言及方向有所偏差,然雪兒亦知,冷府不比薛府財大氣粗,些許瑕疵便換車自是不可,是以才有此禍,所幸雪兒無恙,還望此次能恕我之過。”


    這一番楚楚可憐之語,配上搖搖欲墜的淚珠,直叫人憐憫叢生,仿佛不寬容竹葉便是薛柔心胸狹窄。少女輕笑,聲中帶諷。


    “原來如此,那我是否該贈予竹葉姐姐一輛新車作為補償呢?”


    肋骨折損,腰椎亦受重創,額上血流未止,這一切在竹葉看來皆是“無礙”,前世自己何其愚鈍,竟輕易饒恕了她。


    薛柔輕歎,唇邊笑意深長,意味不明。


    贈車?竹葉眸光閃爍,渾然不覺其中諷刺,心中竊喜。


    方才那一掌確是失手,薛柔原是她手中馴服之犬,令其坐則坐,立則立!


    “若真如此,多謝妹妹厚意。”竹葉嬌羞垂首,心中已盤算好如何狠宰薛柔,讓她購入那輛冷府無力承擔的限量跑車。陳伯怒目相向,身軀因憤怒而顫抖。


    “確實要贈車,但非我贈你,乃是竹葉姐姐需賠償於我。”


    薛柔之言在空中回響,竹葉猛然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薛柔。


    “你這是何意?”


    “言已明了,此車乃我十五歲生辰時祖父所贈,全球僅存不足二十輛,毀壞至此,即便返廠修複之資亦可另購新車。念及姐妹情分,醫藥之資便不追究。”


    柔聲細語在耳邊回旋,竹葉瞠目結舌,未曾料到這等話語出自一貫順從的薛柔之口。慣於權衡利弊的竹葉首次失控,不假思索,尖叫而出。


    “薛柔,你竟敢索我賠償?”


    今日未能取薛柔性命,實乃她僥幸,怎料其不僅安然無恙,性情更是判若兩人!


    見竹葉平日乖巧之顏幾近扭曲,薛柔嘴角笑意更甚,眸中含笑,柔和之中卻藏著令人膽寒之意。


    “竹葉,你確定是在與我說話?”


    竹葉心中一凜,薛柔之身份豈是冷府這等小門小戶所能比擬。若非當年母親見機逢迎薛母,自己哪有今日千金之尊。這些年薛柔無論衣食皆與她分享,使她幾乎忘卻,薛柔本應是她仰視之人!


    她忙壓下心中怒火,麵上堆起討好之笑,輕輕挽住薛柔臂膀。


    “雪兒妹妹,你定是在玩笑吧。”


    “正是,玩笑而已。”竹葉心剛稍安,薛柔之言又令她愕然,“畢竟撞了我,即便我不介懷,祖父也不會輕易了事,賠償事宜,還是讓祖父與你父親商議為宜。”


    薛柔緩緩抽回手臂,嘴角弧度漸消。


    前世僅因竹葉幾滴眼淚,她便懇求祖父放過冷府,令薛渠失望至極,乃至對這愚笨孫女疏於管教,終讓薛成安有機可乘。


    念及此,薛柔無意再與她多言,轉而望向陳伯。


    “陳伯,祖父派的車可到了?”


    陳伯麵露喜色,小姐今日之舉遠超他之所料,終不再輕易為竹葉所欺。


    “約莫五分鍾後即至,很快!”


    “甚好。”


    薛柔立於原地,清風拂亂鬢邊發絲,額上血痕雖在,卻掩不住其高潔之質,此乃薛府老太爺多年教誨之功。待她有朝一日脫去那份驕縱叛逆,世人方知,這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


    竹葉心中愈發惶恐,未料事態至此。若薛府老太爺親至,隻怕父親會嚴懲於她。念及此,她不敢再擺姿態,匆忙跪倒,不顧形象,嚎啕大哭。


    “雪兒,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求你莫將此事告知祖父,否則……否則我將萬劫不複。”


    哭聲淒厲,她卻緊咬牙關,待查明薛柔變化之因,必原樣奉還。那曾對她言聽計從的薛柔怎可脫離掌控,絕不能!她一生都將是自己的傀儡,為她奉上薛府的一切!


    “錯在你?”薛柔輕歎,抿唇,“錯在何處,錯在你故意讓車夫撞向我,欲取我性命?竹葉姐姐,我不解,你以為我若去了,父母便會收你為女?”


    心思被一語道破,竹葉麵色蒼白,凝視薛柔,如同麵對陌路。


    “我並未……”


    “未曾料到我非但未輕易原諒,反而問責於你?”薛柔指尖輕觸額角,染上幾點血紅,她屈膝蹲下,目光溫柔地注視著跪地的竹葉,指尖滑過她的唇,為她鮮豔的唇色添了幾分妖嬈……


    “姊姊,吾歸矣。”


    竹葉望著眼前跪坐,舉止嫻雅,容顏如畫的女子,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寒意,怎的,薛柔究竟何故變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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